看著他,一直看著他,填補這段日子裡,兩人錯失的那些,讓他在她眸中看到他自己對她隱藏不住的愛戀,濃銀瞳間的男人,有著怎生喜悅的容顏。
喂!我警告你們!我人還在這裡!你們別給我含情脈脈凝望凝望凝望就突然發情!我可不想被迫聽你們嗯嗯呀呀!喂喂喂!嘴不要黏上來!你們不知道乾柴烈火都是發生在一個吻之後嗎?!住手——不,是住口!你們兩隻——
銀貅一眨也不敢眨眼,覷望身旁不需依靠她之力,便能飛翔自如的方不絕。
湛藍清澈的穹蒼中,他宛似巨鷹,雙譬輕鬆平放腿側,無翼自騰,毫不見吃力喘息,黑濃長髮如綢溢下,彷彿失手滑開的一匹上好錦緞,在天際間、在他身後柔軟披覆,飛著、揚著、撩舞著。
發覺她的注視,他回以微笑,以為她需要幫助,他向她靠近,輕托她腰後,將她往懷裡帶,讓她毋須費力,全由他來負責飛騰。但她卻不是因此才始終沒挪走目光,她擔心他出現身體不適的狀況,更擔心他會逞強忍下,不肯撤退,她細細凝視,倘若察覺他有一絲不對勁,馬上拉他掉頭走人!
進入了天庭範圍,聖潔溫潤的光芒,七彩落下,任何寶礦亦無法比擬其璀璨炫亮,神獸不覺其難忍,甚至浸淫光輝之中,感到無比暖意包圍,但魑魅魍魎及精怪不同,看似美麗輝煌的神光,是天庭不容侵犯的第一道關卡,神光燒灼諸惡邪氣,小妖小怪抵擋不住它,見不得日光的鬼魂當然更是相同。
她在聖光間,銀髮更亮閃,一圈薄輝圍繞她纖細娉婷的身軀,燦華絕美,毫不遜色於任何一位天庭仙女。沒從他身上移開的銀瞳,以為會看見他痛苦皺眉的表情,沒想到神光不僅只照耀她,更是完全相襯著他,稜角分明的臉龐,染滿熠熠聖輝,不見焚身痛楚,有的只是面容上平平靜靜的淡然,連一分懼意都沒有,她幾乎分不清楚,是光落在他身上,抑或是他也散發了光?
此時的他,根本就不是一抹孤魂野鬼,鬼不會無懼神光,這世上應該只有一種魂體能在神光下生存,並彷彿被注入力量,更形強韌,越是靠近天庭,越是如魚得水——
仙魂。
第11章(2)
「怎麼了?不舒服?」他低首,問向若有所思的她。
「沒有。你呢?被光照到……會痛嗎?」
「不會。」他給她一個笑容,並非逞能或勉強,是確實不會。
神光輕暖溫煦,不似烈日曝曬,也不若強光刺眼,它柔和得像朝霞,置身其中不覺寒意,透過魂體不需要的吐納,將它吸入肺葉,由體內開始,通徹舒暢。
托扶於她腰際上的大掌,稍稍一緊,便聽他低語著「有人來了」,她才將定在他臉上的目光移往前方,一名羽裳素潔的年輕天女,乘雲緩至,仙帛紗在其身後如煙裊聚。
天女不問二人來意,和藹輕笑,約略福身。「請隨我來。」
看來他們一進入天庭便已受到注意,動靜全在天庭掌握之中。
至少對方看來亦存善意,派了天女,而非一整隊的天兵天將。
天女帶領兩人往雲的更深處馳行,眼前白蒙一片,即便視力奇佳的神獸貔貅,亦難窺雲幕後方藏了什麼。興許,穿越了雲幕,等著他們的,是自投羅網的陷阱。
銀貅不由得收緊環在他腰上的柔荑,眸裡只剩堅決。
無論前方是什麼,她不怕,有他在身邊,她都不怕!
啥牛鬼蛇神啥千軍萬馬啥龍潭虎穴,全放馬過來吧——
牛鬼蛇神,沒有。
千軍萬馬,沒有。
龍潭虎穴,沒有。
雲幕後方,海闊天空。毫無一絲贅物的湛藍青空,色澤淨潔如海,以雲為路,蜿蜒成梯,梯階之上,聳立著古雅紅瓦的小園,遺世孤立,不染塵埃紛擾。天女在梯階前停下,不再前進,僅向方不絕及銀貅致意,素手纖纖,請他們沿梯而上。
銀貅緊緊牽住方不絕的手,十指扣著不松放,他了然微笑,目光無比溫柔。見他如此笑著,相當好看,連她都險些看癡,彷彿要與他拚輸贏,她笑得更咧,露出白玉牙關。
雙手纏綿,一同踩上潔白階梯。
奇異地,恐懼感在步伐前行下,一步步被踩碎,越走,越不覺得可怕;越走,越不感到心慌,甚至腳步似高歌雀兒,輕快起來。
階梯走盡,小園近在眼前,那扇雕花門扉,咿呀打開,無人守門,意思很是明顯。兩人相牽進入,身後門扉自動關上,園內百花齊放,不顧四季更迭,牡丹與寒梅、荷花和桂花,爭相綻放,花香陣陣,卻不混雜失味,清風拂面,時而帶來蘭花芬芳,時而是含笑的甜息,教人不由得期待,下一陣風兒,會是何種味道。
花兒圍繞間,一張石桌,三把圓椅,桌上圓潤紫金壺飄送茶香,壺口裊裊細煙,顯示茶正溫燙著,甫泡好而已。一旁茗杯是空的,裡頭有墜下的粉櫻花瓣,襯著薄瓷青白,渾然天成,若倒入茶水,花瓣翻騰旋舞,更是美麗。
他們才環視著小園景物,剛剛空無一人的石桌,此刻卻坐著一名老者,眉胡通白,眼兒細成一縫,不知是天生眼小,或是太常微笑,導致眸子彎瞇瞇的,雖不見其眼中神韻,他身上散發的氣息,是無比清晰的祥瑞。
「別客氣,坐呀,口渴了吧?來。」老者布衣輕簡,宛若隱居山林間的普通老人家,他為兩人斟茶,見銀貅面露防備,他笑聲呵呵。「只是單純的粗茶,沒有任何摻雜,我保證。」
銀貅不會因為他笑得慈祥無害,隨口道來便掏心控肺相信他,面前那杯茶,她碰都不碰,倒是方不絕,悠閒飲下茶水,品韻其清冽香息。「這茶好香。」
「這可是舀起好幾瓢雲,才煮出一小壺的好東西。」老人家聽他一誇,開懷暢笑。「再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