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接連灌了三天三夜之後,迫到眼前的底線,愈來愈是逼近了。
當徐厚喝乾了,手裡那一甕酒,醉眼昏花的又去抓另一壇,竟發現罈子空空,早已被他喝乾的時候,他一邊咒罵著,一邊抓起另一壇。
空的。
他摔開酒甕,瓦片嘩啦的碎了一地,大手又去抓另一個。
還是空的。
充斥血絲的銅鈴大眼四處張望,不耐的確認,直到發現所有的酒甕裡頭,全都幹得不剩一滴酒時,他大臉扭曲,猙獰的大吼大叫,聲音震得大廳的瓦片都快被掀了。
「酒呢?拿酒來!」他怒叫著,把酒甕一個一個摔破,發洩著心中的憤恨。眼看沒人出現,更沒人應聲,他更生氣了。
「人都死到哪裡去了?」
連續猜了十把,把把皆輸的倒霉僕人,先含淚交代好遺言之後,才鼓起勇氣踏入大廳,卻只是往前幾步,就不敢再上前,隔著遠遠的報告。
「呃,徐大鏢師,廚娘說,府裡的酒都沒有了。」他們就連先前龍門客棧嬌艷無雙的老闆娘送來,要給堂主品嚐的難得佳釀,也全都搬出來充數了,那可是堂主私藏起來的好酒,他們回頭還不知道,該怎麼對堂主交代呢!
可惜啊可惜,萬金難換的好酒,落得跟其它酒同樣下場,也是被咕嚕嚕的喝光,根本未被好好品嚐。
聽到酒沒了,徐厚的眼睛裡頭,都快噴出火來了。
「沒了不會去買嗎?」他怒罵著。
僕人為難的低下頭。
「但是……」
「但是什麼?」他醉醺醺的叫嚷,滿臉通紅,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掏出袖子裡的銀子一扔。「拿去買酒,有多少就買多少!」
僕人誠惶誠恐的接住,那彷彿路邊的石頭似的,被隨便扔過來,一錠沉甸甸的銀兩,瞧見銀兩上的官印,更加不知所措。
「徐大鏢師,這可是相爺剛給的官銀,您照例不都要存起來嗎?」
大風堂裡人人都知道,徐厚賺的銀兩多,但他不愛奢華,也沒有不良嗜好,存在賬房裡的銀兩,已經足夠他在京城買一楝豪宅,舒舒服服的過下半輩子了。
聽見僕人的詢問,他反倒更惱火。
「官銀又怎麼樣?我看著就礙眼,全都拿去買酒,一錠都不許留!」他把一錠又一錠的官銀,全都扔了出去。
那是他走了這趟鏢,順利帶回夜明珠,當朝宰相公孫明德所給的酬勞——那也是,他把秋霜帶進京城,親自送到有婚約的袁家門前,所得到的報酬!
明明同樣是銀子,但這些官銀,偏偏就像是長了刺,扎得他全身不舒服,急著想要快快擺脫,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
僕人不敢再多問,乖乖的一會兒跳高、一會兒蹲低,把暗器似飛來的官銀,好不容易全都接住,這才恭敬後退,預備聽命去買酒。
嗚嗚,到時候買了酒,他會不會又猜輸拳,必須進來送酒?
苦惱的僕人低著頭,剛踏出大廳的門坎,就看見一個身穿蒼衣的男人,慢條斯理的迎面走來。
「上官大鏢師!」僕人如見到救星,連忙開口。「您快進大廳去瞧瞧,徐大鏢師醉得不像話,我們已經應付不過來了。」
「我知道。」上官清雲點頭;撩開蒼色衣袍,朝著大廳裡走去。「大夥兒放心吧,我這就去勸勸他。」
「是。」
在僕人感激與敬佩的注視下,邁步踏入大廳的上官清雲,瞧見眼前的凌亂景象,即便是向來冷靜的他,也不免微微的錯愕。
向來整潔恢弘的大廳,已經被徐厚鬧得凌亂不堪,滿地的破碎瓦片,還有滾來滾去的空酒甕,差點要讓他以為,自己是踏進了,店小二集體罷工的酒肆裡頭,而不是大風堂的議事廳。
「上官,你、你來了……」造成這凌亂景況的罪魁禍首,坐在破瓦空甕之中,赤著眼朝他揮手。「來,過來……陪、陪我喝酒……」
上官清雲走到桌邊,掃開椅子上的酒漬與碎瓦,這才能夠坐下。
跟徐厚相識多年;就連身為好友的他;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性命相交的好兄弟,喝得這麼的狼狽。
「你醉了。」他一語道破。
徐厚仰頭,發出連聲大笑,笑聲卻苦澀不已,像是野獸的乾嚎。
「醉?笑話,我從來沒醉過。」他搖頭晃腦,連舌頭都硬了,說話不清不楚。「你還記不記得,當年,酒王要跟我比酒,我們比了一天一夜,他都醉倒了,我還不是沒事?」
上官清雲默默無語。
是啊,當年徐厚喝了一天一夜,都還清醒得很。但是,眼前的徐厚,跟當時的酒王一樣,離醉倒也不遠了。
第9章(2)
瞧著好友不吭聲,徐厚瞇起眼睛。
「上官。」
「嗯?」
「我說,你怎麼不坐好?」他問。
「我坐得好好的。」
「胡、胡說,你直晃,晃得我頭都昏了。」而且,上官是不是學了分身術?眼前出現一個上官、兩個上官、三個上官……好多好多的上官,晃悠悠的重迭著教他看不清楚。
上官清雲歎了一口氣。
「是你醉花眼了。」
「我、我沒醉!」他就是不肯承認。
瞧好友醉成這樣,上官清雲也心裡有數。自從見到徐厚與白秋霜一同出現,他就隱約覺得,兩人之間氣氛有異,而才剛提起白秋霜的婚約,徐厚更是臉色乍變,拖著白秋霜就離去。
然後,往宰相府交付夜明珠後,徐厚就開始猛灌悶酒,喝得酩酊大醉。聰明如上官,輕易就能猜出,白秋霜對徐厚來說,份量肯定非比尋常。
「你心裡還念著白姑娘吧?」他問得一針見血。
徐厚一僵,否認得極快。
「沒有!」
「你這是自欺欺人。」
徐厚表情猙獰,憤怒的吼叫起來了。「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我沒有念著她!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到了後來,還洩憤似的一把砸了手中那個酒甕。
「那麼,你現在醉成這樣,又是為了什麼?」他平靜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