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她,擁她入懷,她叫嚷著要他放開,那……那是不可能的!
怎麼放?要怎麼放啊?!
他要放得開,就不會在她說要暫時別見面之後,還一直跟在她身後,一路跟出柳莊,目送她上船離開,而後,又躲回自己房中,縮在棉被窩裡,待清醒時,滿臉都是淚……如果她知道他這麼愛哭,會不會笑話他?
神魂又是疾馳,週遭光點明明滅滅,他尋找落點,然後看到兒時曾住下的那間房,有著娘親記憶的那個小小所在。
……她與他並肩坐在榻上,臉紅紅,興奮的眸子發亮,搶著他手裡的小衣衫,見一件搶一件,像似那有多寶貝,她開心得要命,還想要他的小褲子,直嚷著怎麼這麼可愛……他才想問,她怎會這麼可愛?可愛到讓他想與她這麼窩著,窩一輩子,就她而已,不會再有誰……
他聽到她嗓音軟軟,道——
「偷偷告訴你,我心裡很歡喜喔!因為我挺喜歡你,你很怪、很靜、很妙、很奇……我頭一遭這麼喜歡一個男孩子,你別跟旁人說,你……你也不要笑話我……」
怎可能笑她?
他……他也想告訴她,他很歡喜、很歡喜,又很喜歡、很喜歡,全身隱隱發顫,胸房波動不平,歡喜到頭重腳輕,喜歡到目眩神迷。
可是,她明明喜歡他,她明明這麼說的!既是……既是喜歡他,為什麼偷偷走了,連句話也不留?
他們雖說聚少離多,但每回分離前總要說過好些話、聊過好些事,然而在「泉石山莊」,她不告而別,他整個人不對勁,頭痛、胸悶,心緒低落到不能再低落,他再鈍,也感覺得出不尋常。
她是不是還很生氣?氣他不聽話嗎?
你信我,跟著我……你聽我話,我就待你好……
他想跟她說,他信她,永遠、永遠追隨她,他要她待他好,只待他余皂秋一個人這麼樣的好。
余皂秋,就我跟你,我們是夥伴,誰也不能拋下誰……
不能拋下!她都這麼說了,難道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嗎?要不,為何拋下他?
他留在原處,孤伶伶,即使無數又無數的人圍著他、纏著他,依舊孤獨。
第8章(2)
驀地,開通暢行的氣一窒,彷彿沉痾落心,滯礙難行。
感覺再次浮出表面!
他ru首疼痛,才覺痛,痛感猛又一波襲上,從胯間衝至脊骨、衝至腦門,沖得他氣息大亂!
別、別去想!
不能掉進那個泥沼!
一掉進就是萬丈深崖,險極、凶極,怕是回不來,一入魔,就尋不到回頭路。
所以,別想!余皂秋,別想別想別想!別想!
你不可以讓別的姑娘這樣抱你、摸你、親你……
你若跟別人亂來……
你若跟別人亂來……
我就不要你了,那樣很髒,我討厭那樣……那樣很髒,我討厭那樣……
地震動了,他猶如座立在震央上的危樓,頃刻便要垮散。
在時間長河上穿梭的神魂宛如折翅的鳥,倏地往下墜跌,既痛又苦,五內俱焚,終於啊終於,他到底守不住那口澄明之氣,腦中亂象盡出。
「余皂秋,我破你氣海穴,瞧你怎麼守?」
女嗓帶著濃怨,隨即,他丹田受到強大壓迫,劇痛刺入,他本能反擊了。
他雙目並未睜開,一出手,竟精準無比地扣住薩渺渺雙手,十指盡數壓在她手脈上。
他體內有股巨大的氣,腦中閃過五顏六色的模糊事物,如野馬奔騰、如野火燎原,越亂,氣越強,那似乎不屬於正道的純陽內力,偏邪巧,凝聚之速快得不可思議。
聽到女子發出驚哼,掙不掉他的突擊,他內心興起前所未有的嗜血快感。
就死吧……同歸於盡吧……
那樣很髒……就同歸於盡……
「你服了五毒教的軟筋散啊!你、你明明服了……余皂——唔嗚……」
他如猛虎出柙,將人撲倒。
他雙目一直未張,低頭咬住薩渺渺那張發出顫音的嘴。
花詠夜在小小黑室中摸索。
外頭聲響不斷,她眨掉眸中霧氣,拚命想看清楚週遭。
幾乎是費盡吃奶的氣力,僵硬的指尖摸到一小塊微凹的牆石,她急急試著,知道有古怪,卻還找不到正確法子,直到薩渺渺那句帶怨伴恨的話,她心一抽,再次湊近洞眼。
……入魔?
她看到那男子髮絲輕散,合睫,雙眉舒敞,那張好看的唇噙著一抹詭笑。
她從未瞧他這樣笑過,教人骨子裡透寒,像似什麼都不在乎了,魂也不要、心也不要,而區區肉身又算得上什麼?他把自己讓出來,隨任何一抹靈佔有他的軀體,他是余皂秋,又不似余皂秋。
「混……混蛋……余皂……余皂秋……」她吃力叫罵,捶打牆面。
她看到薩渺渺伸出細長指甲欲刺他丹田,阻他行氣,看到他毫無預警地扣住薩渺渺手脈,後者無端震驚,已如何也甩脫不掉。
她看到他俊臉上讓人毛骨悚然的笑不斷擴大,看他撲倒薩渺渺,咬住她驚喘的嘴,下一瞬,她以為又是淚水蒙了雙眸,才會看到他週身朦朧如鑲著薄光……那是氣,氣原是無形之物,肉眼瞧不見,但此時從他身上迸發而出的氣,奇詭地躍動,他彷彿是海市唇樓。
可怖的是那個被他死命扣住的人。
她看到如花似玉的一張臉變了形,窈窕曼妙的身段也變形了,薩渺渺瞪大眼,一開始還唧唧唔唔地哼聲,之後,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整個人膨脹再膨脹,被封住的小口逸出微光,被緊緊黏住的手腕劇烈顫抖,無處可逃。
一時間,她很不能理解,只曉得余皂秋此時真氣亂竄,無處可發,正源源不絕又一股腦兒往薩渺渺體內「傾倒」。
為什麼會生出這股狠勁?她實在不懂。
然,以他這股狠勁再繼續狠下去,必定油盡燈枯……會死的!他難道不知嗎?
混蛋!他究竟想些什麼?!
她喊著他,一手拍擊牆面,另一手不斷試著扳動那處小機栝,不知是迷藥藥效漸退,抑或內心憂急如焚,她完全忘卻身體的虛軟與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