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皂秋……余皂秋……
他在烈火裡燒,痛已不覺痛,痛到麻痺,只覺恨極。
既要死,就拖個人來墊底,狠狠折磨對方,即便消耗了自己,他很是痛快……很是痛快啊……
你想幹什麼?混蛋!
想死嗎?
他捕捉到那抹細微叫喊,不再僅是如若游絲的氣息,那嗓音是他最最熟悉的,但語調極凶狠,他渾沌腦中驀地閃過那張小臉,和那雙圓瞠怒瞪他的水亮眸子,即便凶他,秀麗眉眸亦含情,他內心忽地泛甜,嘗到蜜味,這些年,她其實一直寵著他……
你敢?!
咱們是夥伴啊!丟下我去死?還有沒有道義?
余皂秋!
他驀然一凜,身心俱顫,瞬間竟汗出如漿,氣勁皆松。他鬆開雙手。
他慘,蜷在他身旁的人比他更慘。
他不瞧薩渺渺一眼,爬起來,顛顛搖搖,步伐踉蹌地朝那方藏著洞眼的牆面走去,尚未碰到,牆面陡開,花詠夜終於扳動機栝了。
眼前驟亮,她本能舉臂遮光,再張眼,看到全身近乎赤裸的他。
「余……余皂秋……你……耍什麼狠?」邊罵,雙腮濕漉漉的。「混蛋!」
他似乎沒聽見她的話,只專注看她。
直勾勾看著,他臉上有種莫名執拗,眼神偏狂。
花詠夜勉強撐坐,喘息著正要說話,艙房中氣氛陡繃!
十二名使婢覺察出異狀,破艙門而入。
眼下之事瞬息萬變,她驚急、心顫、出聲提點,她急急往懷中摸出芙蓉金針,然金針捏在指間不及射出,一干使劍的小女子已全被打趴——余皂秋手起手落,無一贅招,速戰速決。
速戰過後,他輕垂兩臂,十指微曲,背對著她佇立不動。
黑髮披肩、散背,那是一具線條美極的軀體,背肌的優美弧度延伸而下,到他瘦削臀部、他強而有力的腿……
「余皂秋……」喉嚨緊澀,花詠夜喚聲沙嘎。
心仍高懸不下,胸中陣陣的痛逼得她咬牙撐起虛軟雙腿,試著走向他。
在他腳邊,倒落著好幾條身軀,橫七豎八的,不是被制住週身大穴,便是被他重手擊昏。
他立在十二使婢疊起來的人堆裡,聽到花詠夜那聲啞喚,身軀微乎其微一顫,晃了晃,再晃了晃,失神一般,然後,他側過臉,再慢慢轉過身,像是在闃黑中走了許久許久,走至瘋癲、狂亂,走到累壞了,終於望穿一條歸道……歸路那一頭,那個姑娘扶壁而立,臉容蒼白但眸光有神,她的眼睛覆著水氣,閃亮亮,裡頭漾著清晰可見的感情,勾住他心魂。
姑娘的嬌唇動著,發出聲,似乎是說……似乎在說——
「余皂秋,你別想死!」
他呼吸一沉,心頭陡窒,掀唇欲語卻無聲。
夜兒……
他記得自己像是笑了,勾著嘴角,微微笑,然後……筆直倒落!
無天、無地,神銷、氣耗,他意識盡滅。
盡滅……
第9章(1)
驚呼噎在喉間,花詠夜根本不及扶住余皂秋那具如斷線傀儡的高大身軀。
即便來得及,以她勉強撐持的狀況,怕也是一個壓著一個,兩人跌作一團。
挨近他身邊,擁他入懷,他體熱忽高忽低,面龐死灰,她明明很堅強、很不愛哭,經過這一事,關乎著他,才曉得自己也有變成淚人兒的本事。
在幫他找回衣物遮掩赤裸時,伏地如死的薩渺渺忽然動了動,極虛弱地申吟。
她氣恨難平,揚高手臂想甩上幾巴掌洩憤,但一瞧見那張全然變樣的臉,她恨恨咬牙,如何也下不了手。
五毒教教主的美貌盡毀,她整個先是膨脹如大球,余皂秋一撤手,她體內跟著散功散氣,肉身萎縮再萎縮,撐開的皮膚一弛,佈滿皺紋,一頭烏髮光澤盡失,干如稻草,張著嘴,她荷荷發出怪音,眸珠混濁,意識不清……強拿男人練房中術,終遭反噬了嗎?
只是薩渺渺再慘,也解不了她心裡鬱悶。
重新回到余皂秋身邊,她強撐著,盡可能替他套上衣褲。
他不喜歡裸露,除非跟她在一塊兒,他一向害羞,剛開始的那段共修總要她哄著、誘著,如今被人折騰成這模樣,她的心簡直在淌血,怎麼捨得?
十二使婢盡敗,偌大的座船已無人掌握,在江面上隨波橫流。
攬著余皂秋,她摸出腰間的木哨,吹響,長音交疊短音。
只可惜她此時丹田無力,用以聯絡的哨音無法吹出該有的清厲透勁,她吹過一次又一次、一遍再一遍,一個多時辰後,終子有船疾行而至……
「我來。」
「三姑娘,你好不容易不暈了,還得多養著,別忙啊!」
「我沒事。嗅過咱們的『解迷香』,又用香草藥沐發浴身後,已經好多了。」花詠夜雖露淺笑,仍掩不住眉眸間的憂慮。她從楊姑手裡取走乾淨巾子,瞄了榻上昏迷不醒的余皂秋一眼,又道:「我來。我想看顧他。」
楊姑歎口氣,沒再多勸,把船艙留給他們倆。
花詠夜逾期未歸,一得知自家三姑娘出事,「飛霞樓」這次循線追來的座船可大有來頭,是武裝輕船,船身輕、行速快,兩側各配有一座小船炮,宜守宜攻,就是所有的船艙隔間全窄小了些,但窄小很好,她喜歡和他窩在一塊兒,不需要過大的所在。
武裝輕船往南行,她要帶他回去,她想養好他。
坐在榻邊,她輕撥男人髮絲,碰碰他的頰面,低啞喃喃:「余皂秋,把你養好了,咱倆也該說清楚,你要真喜歡蘇北『天罡門』那位喬家小姐,想跟她去,我也不惱的……」微一笑。「我就愛你這性情,喜歡便是真喜歡,不喜歡的,你也不懂虛與委蛇。」咬唇,心裡難受般閉閉眸。「你快些醒來吧,你肯醒,怎樣都好的,好不好?」
對他有滿心愛憐,有時很難受,但也認了。
她小心翼翼解開他的衣衫,開始替他擦拭面龐和身體。
他的背部沒留下什麼傷,但胸前、腹部和大腿內側有著無數道指甲刮痕和齒痕……那時,他不肯依從,慾火不騰,薩渺渺惱羞成怒,自然下重手。仔細檢查,他腿間的元陽也帶傷,厚實頂峰曾被粗暴地摩挲、捏扯,傷口不大,但隱處已紅腫充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