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非重重的拍了下萬俟懿的肩膀,喚回他的神智,然後看向萬俟孝,「說下去!」
「炎陽幫叛變,現在和文嫻帶去的人馬在前方的隘口激戰。」
「炎陽幫?怎麼會?」萬俟非皺起眉頭,低聲呢喃,同時瞥了萬俟懿一眼。
「我派去暗中跟隨的探子是這麼回報的,請二哥立刻給我一隊人馬,讓我趕去營救二嫂。」萬俟孝自動請纓。
「懿,你怎麼定奪?」萬俟非問。
萬俟懿無法動彈,無盡的恐懼啃噬他的腦袋和胸口,只有不安不斷的蔓延開來,填滿了整個空虛的自己。
他為什麼會認為把小菊送離開城郭就是安全的?
明明外面有福家兄妹呀!
「懿!」萬俟非再度大力的拍他一下。
萬俟懿猛地回過神來,看著兄長,語氣不甚確定的開口,「我錯了……不該讓小菊去的……是我沒有算好……怎麼千算萬算,就是漏算了福家的眼線?明明已經吃過一次虧了,我怎麼還是沒學乖?」
他懊悔不已,痛恨自己做了以為對她是好的事,反而成了推她去送死的主要元兇。
百密一疏啊!
「莫慌,現在趕去還來得及。」萬俟非用正面的話鎮定他的心神,「快想想該怎麼做,你一定辦得到的,你是我們的希望啊!」
「還有什麼希望?」萬俟懿表面上平淡無奇,心裡早已被驚惶折磨得痛苦難受,「也許萬俟家注定要亡在福家手上。」
「懿!小菊還沒死!你忘了她說過的話嗎?」萬俟非又氣又急的說。
絕望開始從萬俟懿的身上散發出來,但是他們明明還握有許多後援、許多可能性啊!
這一刻,萬俟非才看清楚,東菊籬對弟弟而言,不僅僅是顆棋子而已。
萬俟懿對妻子用情至深啊!
相同的,如果東菊籬一倒,他萬俟家的真命天子也會跟著一蹶不振。
「小菊說過的話?」萬俟懿愣了愣,千思百緒縈繞心頭,好不容易想起了最重要的那句誓言。
約定好了,小菊不會先走……
忽然奇怪他們活在一個扭曲的時代,為何仇家就有這種運氣?
為何幸運之後總是接著不幸?
難道他萬俟懿就無法扭轉命運?
不,他偏要顛覆事實不可。
「對,約定好了。」萬俟懿淡淡的說,抬起沮喪垂下的腦袋,垂散的髮絲之後,目光如炬。
要走,也得看他放不放手!
「再給她一箭,賭她會倒。」
咻……
響箭劃破空氣,沒入戰甲之中,女人退後了幾步,仍穩穩的站著。
「嘿,你越欠越多了。」
「我指的是你們三個人一人一箭。」
「不早說。」
咻……咻……
女人的身上又補了一箭,另一箭她揮刀擋下,但禁不住箭勢,跪倒在地,很快又不穩的爬起身。
雙手被反綁在身後,還被壓跪在地上的東菊籬看著這一幕,痛苦不已,忍不住朝她大喊:「文嫻,快逃啊!別管我了,快逃!」
「……大局為重。」賈文嫻舉著刀,以一己之力,對抗滿坑滿谷的人,面無懼色。
眼見勸不走她,東菊籬小臉扭曲,牙根咬得死緊。
「很不公平,對吧?」一道清淺的聲音響起。
東菊籬不用回頭,便知道來者何人。
「為了做大事,有人忍辱負重,苟且求活,有人銷聲匿跡,等待敵人遺忘……所有行為的目標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大局為重。」即使在軍容堅強的兵卒之中,福淺荷還是維持一身華美的衣著打扮。
「你有個非常明理的手下。」福拾翠也來了,經過東菊籬的身邊,取過兵卒的弓箭,正對著賈文嫻,又射了一箭。
第9章(2)
不敢去看,東菊籬緊閉雙眼,一臉煎熬,微微喘了口氣,然後再度張開雙眼,只剩下決絕毅然。
「拿我的命抵她的,放過文嫻。」
福淺荷微笑,「真有趣,幾年前你也是這麼求我的,那時我沒答應,難道今天就會不同?告訴你,你的命是我的,石南玉和萬俟家的資金也是我的……當然,還有那些助紂為虐的傢伙的命,我們也不會放過。」
東菊籬驟然瞠大眼眸,忙不迭的朝賈文嫻大叫:「快走啊!留在這裡也是死,回去通知主公!這是我的命令!」
「我不同意。」儘管身中數箭,賈文嫻還是直挺挺的站著。
如果她走了,就沒有人知道東菊籬在這裡。
「你不懂嗎?留下來也只是陪我送死。快走!」東菊籬用力掙扎著,想從壓著自己的兵卒手中逃走,反而整個人被壓趴在地上,只能勉強抬起頭。
賈文嫻搖頭,「唯有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萬俟懿也會失去做大事的決心。」而他們這些人全都會倒。
「真會說,跟你哥哥一個樣。」福拾翠指的是新任右相賈文原。
他取過一箭,再度對準賈文嫻。
「不准說我兄長的壞話。」賈文嫻擋下那致命的一箭,同時朝福拾翠衝了過去,「留下菊夫人和我們的貨物。」
「不要過來呀!」東菊籬一驚,大叫。
福拾翠拔出腰間的利劍,擲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插進賈文嫻的胸膛,把她釘在那顆大石上。
「雖然深明大義,卻毫無實力。」福淺荷說出評語,一個動作,大軍往東方移動,東菊籬以及押運的石南玉和資金也一併被帶走。
靠著大石,喘著最後一口氣,賈文嫻空著的那手動了動,指向大軍退去的方向,再也沒有放下。
萬俟懿站在自己人的屍首之前。
「又晚了……」萬俟孝低語,神情掩不住焦急。
萬俟懿來到一個手指著方向,死不瞑目的弟兄面前,蹲下身子,為他合上雙眼,「謝謝你。」接著,他起身,頭也不回的指引方向,「他們往東走了。」
一路上,他們死了好多弟兄,一路上,也都靠這些弟兄臨死前奮力的一指,才能繼續追下去。
還要再碰到多少這樣的場景,他們才能找到人?
或者還有活下來的嗎?
理智的,他不斷的趕路,並推敲前方等待的險境,不理智的,他滿心只掛念那個因為自己的錯誤而被推上險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