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又有什麼好想的呢?」她咀嚼著難懂的話,也許連自己也沒注意到在說什麼。
「夫人?」
「咱們現在應該要想的是,如何把東西平安的運送到目的地?其餘的,想了也是多想,別自尋苦惱了。」東菊籬展開嬌柔的笑容。
「夫人說得是,不能讓主公和夫人的心血就此白費,咱們必當全力以赴。聽說金岳的重建工作已經在進行,東家壟斷了工程,東掌櫃現下想必忙得不可開交。」
「你也知道?」
「據說金岳十八家暗中都支援萬俟家,如此巨額的資金在金岳流動,即使這幾年金岳處於無主的狀態,商行之間的活動卻是越發熱絡、頻繁,造福了金岳千萬戶人家,衣食無缺,主公真是令人欽佩。」
東菊籬露出淡淡的笑靨,「那個人曾經說過,再也不讓任何生命白白的送死,照顧七街八十鋪乃至金岳百姓,都是他曾經擁有的權利,而今只是進一步明白那是責任而已。」
「沒錯,主公現在已蛻變成一個目光弘遠的霸主,只等這次回金岳,就能重返榮耀。」
她睞了那人一眼,「這次你們幾個負責最重要的工作,如果事成了,想要什麼?現在告訴我,將來我必定替諸位在主公的面前美言。」
「這怎麼好意思?咱們炎陽幫一直以來都和萬俟家結盟,小波校對,私交甚篤,豈會貪那些小益小利?」
「既然都是做生意的,若是小菊,可不會客氣。」她笑吟吟的說。
那人搔搔頭,「菊夫人都這麼說了,不曉得是否可以讓我接管扶風呢?」
「接管扶風?只是運送玉石和資金,你倒是好大的口氣。」挑起勾勒描繪細緻的眉頭,東菊籬似笑非笑。
「不,不大。」那人露齒一笑,「因為福家開的交換條件就是這樣。」
福家?!
「福小姐要我帶一句話給夫人,還記得那年家裡豢養的猛虎嗎?」
說時遲,那時快,曾經熟悉的白刃冷光朝她直直的劈下。
明亮深遠的眸子裡覆上一層驚慌,忽然憶起那些片段的駭人記憶,她忘了扯動馬首,直到馬兒被驚嚇,才撒蹄狂奔。
「夫人,快走!」
後頭有聲音喚醒了她。
東菊籬匆促一瞥,發現後方已經開打,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是了,用這種趨附於仇家之下,以博取信任,靜待復仇時機成熟,是福家兄妹的作風……原以為至少要接近少陰才會碰上的仇家現身了……是她太大意……
「夫人。」這時,一個似乎是站在她這邊的人快馬加鞭趕過來,朝她的背部重重一拍,「不能慌,若是連你都慌了,我們就會倒。」
她聽見那個陌生的聲音這麼說,然後抬起眼眸,驀然驚見只有一面之緣的賈文嫻。
「你怎麼……」怎麼會在這兒?
「快下指示,否則我的人也不知道該怎麼做。」賈文嫻冷靜的說,同時對抗攻擊她們的叛兵。
一股生死關頭的恐懼遍佈四肢百骸,東菊籬這才發現自己怕得不像樣,連坐騎也受到影響,馬蹄雜踏。
沒辦法,福家兄妹那年滅她萬俟家的記憶太過深刻,她無法不害怕啊!
賈文嫻一邊對付叛兵,一邊看見東菊籬竟然在這危急時刻閉上眼,面色慘白,抿唇發抖,什麼話也說不出口,眉心一凜,對著自己人大喊:「保護玉為優先!往後有一處隘口,退到那裡去!」
於是,他們倉皇的退到隘口,但是叛兵窮追猛打,非趕盡殺絕不可。
賈文嫻跳下馬,並將東菊籬一併拖下來,再推到另外拖著玉和資金的馬背上。
「夫人,快走,我們殿後。」
東菊籬心慌意亂的看著她,明白了萬俟懿為何會挑選她做為運糧的護衛。
她能打,又冷靜,哪像她只能嚇得六神無主,連逃跑都舉不起腳。
「但是你……」她心生猶豫,不自覺的起了依賴。
她從未依賴過人,如今只是聽到「福家」這兩個字,便慌得亂了陣腳,還談什麼押運?她一點資格也沒有。
「夫人!」賈文嫻重重的喝了一聲,然後回頭看向她們身後,「情況緊急,但是請想想主公為何選擇你來押運玉和資金,千萬別辜負主公的期望!」
東菊籬被她這麼一罵,渾身震盪,腦子逐漸清晰,順著她的視線,看見背後的危殆情勢。
對!冷靜下來,小菊!
想想他們已經布線多久,即使此刻她身陷危境,也不能就此放棄,更不能在心中先投降,那會壞了萬俟懿的大事、拖累所有一起努力到今天的人哪!
福家算什麼?
她身上的疤都已經淡了,那段回憶也該化為決心,成為與福家兄妹對抗的勇氣。
「我知道了。」毅然悄悄回到眼底,雙手握緊韁繩,東菊籬看著賈文嫻,「但是我要你們立刻追上來。」
眼見她鎮定心神,賈文嫻如釋重負,「必定不負夫人所望。」隨後又對著其他人大喊:「眾人聽令,保護夫人脫困,大家上!」
東菊籬在同一時刻用力夾緊馬腹,向前衝去。
決走!
她萬俟家人豈是貪生之輩?而是明白「苟活殘存」背後的大義。
此去,是去路,也可能成為歸途。
那一天,她在途中,才發現自己很久以前就上路了。
「二哥!」
萬俟孝十萬火急,策馬狂奔在青石板道上,接到探子的回報後,一路喊至城牆下。
「才在說他,這會兒總算回來了。」萬俟非遠遠的瞧見了,忍不住挖苦。
雙手交抱胸前的萬俟懿嘴角微揚,也贊同兄長,未幾略略瞇眼,似乎是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中伏了!二嫂中伏了!」萬俟孝扼住馬首,在城牆前驟然停下,衝著上頭的兄長大喊。
小菊……中伏了?
萬俟懿呆愣。
瞬間,熟悉的彷徨洪潮襲上心頭,當年的景象彷彿重演了。
腳下的城牆不再穩固,搖搖晃晃,好像隨時會倒塌,就連他堅不可摧的韌性和意志都潰不成軍,瞳心擴散,喉頭一陣緊縮,僵硬在原地,連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