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背叛她。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徘徊不去,心裡微微泛酸,不是不舒服的酸意,卻又很難解釋那種酸到底還帶著甜甜的滋味。
她始終不確定該不該信任他,偏偏心像是有自己的意識,選擇相信眼前這個男人,她的前夫。
是啊,他們可是離婚的夫妻。
他為何還要來找她?是同情嗎?
史嘉蕾眨眨眼,對這個想法並不開心,卻想不出有其他足以留下他的可能原因,頓時一陣怏怏不悅。
「我小學時的美術成績雖然不差,但紙黏土向來不是我的強項。」徐秀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什麼?」她愣了愣,聽不懂。
他抬眸看她,一瞬間有些閃神。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出現如此鬆懈的表情,就算所有人認為她現在的樣子非常嚇人,他卻那麼覺得。若不是因為車禍和離婚的事,他不會有機會看見、認識這樣的她。
「你說什麼?」她又問了一次。
徐秀巖這才回神,故作沒事的淡聲道:「你的右手需要看醫生。」
聞言,史嘉蕾臉色驟沉,僵硬否決,「不要。」
「這是石膏,不是我買幾包紙黏土來替你糊一糊就可以的。」
史嘉蕾臭著一張臉,不說話了。
「聽著,因為工作的關係,我認識一個醫生,類似密醫,他的口風非常緊,任何傷都會治,我們讓他試試看,好嗎?」
史嘉蕾因他的話,左胸一震。
他說……「我們」,彷彿他們還是夫妻,而且是相愛的夫妻。
一股熱熱的暖流淌過心窩,她出神的望著他,幾乎忍不住傻笑。
「你身上的手術縫線也早該拆了,再不拆絕對會留痕跡,交給他處理,如果不好的話——」
她截斷他的話,「不可能好的。」垂下褪去光彩的黯淡眼眸。
「誰說的?」他的眼略略一瞇。
「醫生。」
「醫生怎麼說?」
「……他說我的臉傷得嚴重,以現今的整形技術,無論如何都會留下疤痕。更別提身上大大小小的燒傷、割傷和撕裂傷,不可能恢復成原本模樣的!」她說到最後,語氣激動。
不可能恢復?
只要有錢,不可能都會變成可能。
「那個庸醫,他隨便說,你隨便聽聽就算了。」徐秀巖溫聲道。
史嘉蕾提高了嗓音,「你怎麼知道?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呢?那我寧可——」
「寧可不嘗試治療嗎?」他接口。
徐秀巖漸漸明白她的思考模式。
她是個要求完美的女人,尤其是曾經擁有過的,她放不下,所以才會那麼執著。
史嘉蕾又抿緊嘴巴不說話了。
「嘉蕾,你聽我說,凡是可以慢慢來,多少重傷瀕臨死亡的人,最後不也活下來——」
「對呀,斷手斷腳的活著。」她訕笑。
徐秀巖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難道你想一輩子這樣?」
這句話問到她的心坎裡了。
她確實不願意在臉上、身上留下疤痕,偏偏醫生說留疤是無法避免的,這讓她失望透頂,才會賭氣不治。
瞧她沒有開口,徐秀巖知道自己猜對了。
「不然就先讓他替你重上石膏就好,其他的等你想做再做。」他退一步,摸摸她的臉,動作透著溫柔。
突如其來的親匿舉動和厚掌的溫度,引起一陣像小蟲在皮膚上爬的搔癢感,然後鑽牙鑽,鑽進心底,融化成一波波的熱流,史嘉蕾小臉一紅,莫名的羞澀襲上心頭,連怎麼拒絕都忘了。
徐秀巖觀察她害羞的反應,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溫柔的弧度,黑眸深處浮現煦煦柔軟。
久經工作磨練,他習慣用笑容來隱藏過於精銳的眼神,久而久之連笑容都成了疏離和戒備。唯獨這個小女人,堅強中偶爾顯露脆弱和單純的模樣,令他難以防備,不自覺便跟著她的情緒走了。
小心的把她自搖椅上抱起,放回床上,發現她神情有異地瞧著自己。
「怎麼了?」他在床沿坐下。
史嘉蕾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會兒,最後搖搖頭,「只是有點餓了……」
他笑了笑,「想吃什麼?」
那不是沒事的表情,她從來不會老實的承認自己的需要,這表示她在隱瞞什麼。
是流產的事?還是其他?
認定現在不適合談太重口味的話題,徐秀巖暗自決定將來找個機會好好和她談一談。
「……熱可可。」史嘉蕾垂下腦袋,小小聲說了一句,有點困窘。
這些日子以來,她不知不覺間把熱可可的溫度當成他的溫度,那比安眠藥還要容易哄她入睡;偏偏她自己就是泡不出那種溫度和味道。
「不吃點東西?」
她搖搖頭,用無辜的眼神望著他。
徐秀巖不著痕跡倒抽口氣,壓下莫名躁動的欲流,好半天才應了聲,匆促離開。
這是他第一次因為女人的一個眼神而起了怪念頭!
摸摸重新上好的石膏,戴著毛帽、墨鏡、圍圍巾的史嘉蕾若有所思,聽著門半掩的房外,徐秀巖和那個「密醫」交談的聲音。
「現在雖然是慢了些,但還可以拆,等傷口再癒合下去就真的很麻煩了。」
她的小手摸上平坦的小腹,即使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凹凸不平的疤痕。
現在還是會痛,但沒那麼痛了。
「當然臉部重建也是盡早開始比較好,久了傷口長出肉芽,處理起來問題比較多。」
她的小手往上移,摸摸歪斜的鼻樑和看起來像兔唇的傷。
現在臉已經不腫了,雖然仍醜陋。
「燒傷呢?現在有人工植皮,不能做到和以前沒有不同嗎?」徐秀巖詢問得很仔細。
「我倒覺得該從心理建設先下功夫,才能承受長時間的治療,而不至於打擊病人的信心。」
「那聲音……」徐秀巖壓低聲音問。
醫生也配合減低音量,「得照內視鏡才能知道是傷到聲帶,還是血腫壓迫到聲帶,當然還有其他可能,例如喉返神經受損。」
「差別是?」他忙問。
「前兩者還好,能治癒,只是需要花時間,但如果是喉返神經受損就非常麻煩了,因為神經斷了就是斷了。」醫生簡單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