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會好了?」徐秀巖沉了臉色。
「難說,復原有限吧。不過還是得看情況,有時候不可能救活的傷偏偏就好了,有時候簡單的小感冒也能致命。」醫生瞧了門內史嘉蕾的背影一眼,又說:「如果有需要的話,再跟我說吧。」
從她只願意打上石膏,其他傷連看都不願意給她診斷一下的情況,最重要的還是從心理著手,否則說再多也沒用。
徐秀巖也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送他離開。
第6章(2)
「醫生走了。」聽見他走回來的腳步聲,史嘉蕾先開口。
「嗯。」他應了聲,走到她對面的位置坐下。
「好平滑。」她摸著手上的石膏,「想不到在家就可以打石膏,而且這位醫生做得真好。」
「我事先跟他提過,所以他把工具都帶來了,畢竟你不想到醫院去吧。」他無奈道。
史嘉蕾不以為然地轉移話題,「你說他是密醫,難道還有診所?」
「沒有,他在世界各地的醫院被踢來踢去,當人球醫生。」徐秀巖眨眨眼。
史嘉蕾笑了幾聲,感覺有點緊張。
黑眸一黯,他突然問:「要不要到外面走走?」
她老是悶在家裡,該出去透透氣,心情才不會越來越灰暗,趁今天他休假,陪她到附近散散步,應該是個不錯的決定。
「不要!」她想也不想就拒絕,墨鏡下的眼裡溢滿驚訝。
「如果你擔心陳太太的話,我已經提醒過她不要跟任何人說。」因為陳太太不會想經歷第二遍的方式「提醒」。
見她還是猶豫,他又說:「況且她完全沒認出你是誰。」
「不代表別人也認不出來!」史嘉蕾握緊雙手,態度開始強硬起來。
「距離這裡最近的一間民房,步行要三十分鐘以上,不會有人來的。」他放軟聲音說服她。
史嘉蕾用顫抖地手摘下墨鏡,問了一個問題:「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嗎?包含家人?」
徐秀巖當然也想到這點,也詢問過陳太太的家人。「所有知道的人,我都提醒過他們不得再轉述。」
「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嗎?她家有會用電腦的孩子吧,你能把他們的網路線都斷掉嗎?你知道網路是這世界訊息散播速度最快,且毫無阻礙的媒介嗎?」
徐秀巖想起有關她被網友批評的報導,霎時詞窮了。
「網路是最不用負責的傳播管道,人人都可以自由發表言論,自由攻擊別人。」她憤慨道。
「但是陳太太並不知道你是史嘉蕾,就算有人上網寫了什麼,或有什麼流言,也不會有人知道是你。」
「有心人就會做很多聯想,穿鑿附會,隨意抹黑。」史嘉蕾譏刺的口氣十分強烈,「到時候,你將會發現『有心人』到處都是。」
徐秀巖蹙起眉心,發現她簡直是草木皆兵。
難道公眾人物都得像她承受這樣的壓力?
那他寧可把她關起來,永遠別讓任何人見到她。
從來沒有面對過媒體的徐秀巖無法感同身受,只知道這逼得她精神緊繃,每當提起這件事,都會令她難以克制的發火、遷怒。
他的心擰緊。
史嘉蕾起身,繞過他,走到窗前,左手抓住窗簾,但沒有拉開,「其實……我只是想唱歌,唱自己的歌給大家聽而已。」
那曾是個很單純的心願。
「只要有人願意聽,寫自己想唱的歌,寫自己想寫的東西就好……第一次被唱片公司賞識,我好高興,他們說我寫的題材很新穎,表達的方式很特別,希望我繼續努力下去。為了不辜負稱讚我的人的期望,我好努力好努力的寫,認為自己真的很行,不管寫什麼都會成功。」
她的眼神有些迷惘,但是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回想起過去美好的時光。
徐秀巖緩步踱到她身側,只能瞅著她。
史嘉蕾彷彿沒發現他的目光,繼續說:「剛開始,我做得很好,陸續出了幾張專輯,都被歌迷所喜歡,走在街上都能聽到我的歌曲被播放,雖然也曾經被指點過哪些題材是不適合那時的我,但是初入行,一切對我來說都很新奇,唱片公司的人說什麼我都聽。漸漸的,我寫的歌越來越長,也越來越不符合主流市場,公司看我能賺錢,便好聲好氣的要我修改,我也聽了他們的話改了好幾次,偏偏越改,我越搞不懂這是自己原本想要表達的歌曲嗎?是我自己的東西嗎?他們明明說過我的創作是主流音樂中的一股清流,卻又要我走回主流音樂的路上,偏偏這些歌曲,確實把我推上歌壇一線歌手的地位。
「不過我心中的不滿並沒有因此消失,我還有想要發表的歌曲,想自我作主,但隨著與公司在詞曲創作上的理念不同,我漸漸感到不快樂。也許是自視甚高吧,別人的好意提醒聽在我耳裡變成批評,說話的口氣也很沖,動不動就擺臭臉,認為他們不瞭解我。有一次,我終於受不了,用續約為籌碼和公司談判,要求做一張由我自己擔任製作人,全權策劃的專輯。公司拗不過我,答應了。
「能夠做自己想做的歌曲,我把這視為自己積極爭取的機會,發表了一張全創作的專輯,裡頭有許多題材,多元曲風,就是沒有和愛情有關的主流歌曲。我信心滿滿,認為這集大成的專輯會突破以往的銷售量……結果出爐,那不只是我賣得最慘的一張,也是當年度各家唱片公司中排行榜倒數有名的。
「公司數落我,唯有歌迷才是我的衣食父母,他們要什麼,就給他們什麼,這就是在演藝圈生存下去的方式——假如我還想繼續走這行的話,就必須這麼做!
「那一刻,我終於看清楚了,我喜歡的東西,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的,我不能擁有自我,因為自我在別人眼中不過是個屁!所以我開始在一起別人的眼光,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有時候我會討厭那些支持我的人,因為他們喜歡一成不變的東西,害得我只能在有限的範圍裡創作一些不再喜歡的東西;但我更厭惡那些批評我的人,只因為他們可能連聽都沒有聽過,也沒有接觸過我的音樂,就任一把我貶得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