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健偉一臉死灰,連氣都不敢再吭一聲。
「對了,你剛才看錯了什麼?」卓兆宇狀似漫不經心地隨口提起。
方健偉一頓。「沒事沒事,公司有事,我要趕緊進公司。」話落,便飛也似地跑了。
盯著他臃腫的軀體勉強勉強飛快移動,卓兆宇忍不住搖了搖頭,想了下,朝剛才女管家說藍莓離去的方向走去。
藍莓走進溫室裡頭,心跳急得快要竄出胸口,呼息亂得她頭都暈了,但還是忍不住朝外頭張望,很怕方健偉看清楚她,一路追著她過來,甚至會當著卓兆宇的面拆穿她的身份。
上次她就發現卓家裡頭除了卓家三兄弟之外,沒有半個熟悉的身影,當年所有的下人管家全都換過一批,因為沒人認識她,她才敢大方地踏迸卓家,卻忘了他還有個舅舅……
正忖著,外頭傳來腳步聲,她心頭一驚,緊張的看著溫室。這門沒有辦法上鎖,裡頭更沒有能夠遮蔽的地方,唯一能藏住自己的地方只有——
她想也沒想地踏上右側的旋轉梯,用力推小閣樓那扇門,扯著扣在門板上的鐵鏈,不知是鐵鏈已經生繡,還是她在情急之下逼出了腎上腺素,竟讓她將鐵鏈給扯斷。
她想也沒想地推開門,趕緊躲了進去。
閣樓裡充斥著灰塵味與木頭腐味,她正要關上門,卻瞥見地面有著一片片紅色的碎片,不禁疑惑地拾起,看不出所以然,但再翻看幾片,目光卻驀地一震。
「結婚證書……」她呼吸困難地低喃。
她握在手中的碎片上頭,寫著一個卓字,讓她認出那是那年婚禮,卓煜從文具店買來的結婚證書,雖說他們的婚姻不具法律效力,但是當他們在上頭簽字時,心裡的確是神聖而真摯的。
所以……是誰?是誰撕碎了他們的結婚證書?
她的心像是被人用力扯著往下沉,不斷地下沉……
「怎麼一個人探險,沒找我一道?」
低柔的沉嗓從底下響起,她驚詫地頓了下,略探出頭,神色慌張地看向卓兆宇身後,確定沒人,才微鬆口氣。
「你在緊張什麼?」卓兆宇踏上旋轉梯,探手撫去她額上的汗。
「沒啊,我哪有緊張?」藍莓偷偷將碎落一地的碎片往角落裡推,不敢讓他看見。
「沒有?」他壓根不信。
她額上的汗,不就意味著她剛才是急速離開大廳?跑得那麼快,想避誰?
避他舅舅?為什麼?又是為什麼舅舅會說自己看錯?又是看錯了誰?疑問像是滾雪球般越滾越大,讓他難以忽視。
「……我怕你又把我抓回房間。」她別開臉,小聲咕噥。
「怎麼,怕我體能狀態太好?」他踏進小閣樓裡,坐在她身旁。
樓裡的空間不太大,要容納兩個大人有點窄,想要在裡頭站直身體更是幾乎不可能,實在難以想像當初為什麼會蓋出這麼小的閣樓。
「……」藍莓無言以對,臉頰緋紅,就連小巧耳垂都紅潤得很。
「你剛才不是有客人嗎?」
「客人?」
「就是來找你的人。」
「他是我舅舅,你不認識他?」
「不認識。」
「是嗎?當初我沒介紹你們認識?」
她搖了搖頭。
「他回去了,只是拿一些公事來煩我而已。」他輕描淡寫地說,看向溫室裡荒涼的場景,不知為何,竟生出一種觸景傷情般的傷悲。
「喔。」對了,他沒必要拆穿她的,不是嗎?要是真拆穿她,他也得不到半點好處。
想法一通,藍莓豁然開朗,心中沉壓的石頭至少丟了一半的重量。
卓兆宇不著痕跡地打量她淺露笑意的側臉,再看向底下的荒蕪,問:「這個溫室,是不是有很多我們的回憶?」
藍莓怔了下,沒料到他會這麼問,沒多細想便說:「嗯。」讓他知道這些,應該沒關係吧。
其實卓兆宇原想問的是她為什麼要離開他,但想了下,終究還是閉上嘴。只因心裡有道聲音在警告他,要他別再追究,於是他順心而為的只求眼前的快樂,反正偶爾蒙上眼捂上耳也沒什麼不好。
「改天,再種點東西吧。」
「好啊!」她喜形於色地點頭。「你要幫我。」
「有什麼問題?」卓兆宇勾笑看向她,卻瞥見她腳邊有抹紅,不禁瞇起眼,探手拾起。
藍莓想要阻止他已經來不及,只能努力壓下心裡的不安,期盼他不會看到太多內容。
如果她沒猜錯,這份結婚證書,一定是他親手撕碎的。
因為,只有他才知道她把結婚證書藏在這裡。
而他,當初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把結婚證書撕得這麼粉碎?
「這碎片怎麼有點眼熟?」他蹙眉,在昏暗的空間裡仔細辨識上頭的花紋和文字。
黑暗中,他彷彿看見了有人用力將一張紅紙撕個粉碎,在沒人看見的夜色裡沉聲咆哮,憤怒、痛恨、怨懟、嫉妒……沉濃的情緒霎時充臆在他的心間,刺痛他的眼。
「只、只是碎片而已。」藍莓的心狠狠地緊縮著,好怕他會因為這些碎片而想起不必要的記憶。
拿著撕碎的碎片,卓兆宇有剎那間錯覺被撕碎的是自己的心,落在指間的紅色碎片,像是他血肉模糊的心,頓時一抹痛從心間爆開,四分五裂地將他粉碎,化為痛楚刺上腦門。
「啊!」他痛得渾身發顫。
「兆宇!」藍莓緊張地看著他,輕觸他額上碎汗,竟是冷汗。「你、你哪裡不舒服?」
她不知所措地將他緊緊圈抱住,卻感覺懷裡緊繃的身體在剎那間失去力量,完全放鬆開來。
「……兆宇?」她頓了下,輕觸他的臉,滿滿的細碎冷汗。
「我沒事。」好半晌,卓兆宇才低啞開口,緊閉著雙眼靠在她的肩上。
「我們去醫院好不好?」她盈著淚水央求。
「好。」
回想以往,她愛上他的同時,心裡是甜著,亦是苦澀的。
因為他的體質太弱,容易感冒,更容易因為感冒而並發其它病狀,所以每當他躺在床上無法開口時,她總是守著他也守著淚水到天亮,只能向天祈求把他的病分給她,至少分一半給她,讓他少痛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