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她今生所有的快樂回憶嗎?從此以後,她只能靠著回憶思念他嗎?
砰——
忽然,她聽到一聲巨響,像是什麼被打破的聲音。
她心中一驚,警覺地起身。
這偏僻山村,夜半哪來如此大的動靜?
不祥之感頓時縈繞於心,她不由自主地披衣起身,推門觀望。
「燕羽——」她知道,他就住在不遠的廂房裡,這聲呼喚,在寧靜的夜裡格外清晰,應該可以聽見。
他的房中亮著燈,很顯然並未入睡。
可是,他沒有回答。
若離覺得不對,馬上朝他的屋子走去。
「燕羽,你打碎茶蠱了?」她再次揚聲問。
依舊無聲,靜謐得讓人覺得恐怖。
再也忍不住,她將門一推,跨進他的屋子。
屋裡有風。
窗沒關好。風滑過她的臉,揚起披散的發。
在這瞬間,她看清了,一條黑影站在屋中,高大,陰森。
那並非燕羽,因為她看清了那令她印象深刻的黑色斗篷,還有猙獰的黃金面具。
宮主!
若離腳下差點一軟,喉間險些叫出聲來。
只見黑影立於床邊,手持長劍,而床上的人顯然受了傷,鮮血自胸膛中流出,濡濕了棉被。
宮主他……殺了燕羽?
若離摀住嘴,整個人頓時化為石像。
黃金面具的主人微微轉身,凌厲的目光射向她。
本來,他可以同時結束她的性命,然而他卻沒有動手,只是冷冷地看著她。
那目光似飽含警告,讓人不寒而慄。
她終於明白,這就是十二宮給她的懲罰——殺掉她的愛人,讓她一輩子承受撕心的痛苦。
時至今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燕羽,只要他好好地活著,她情願自己孤獨終老。
但現在,她所有的犧牲都失去了意義,因為他有可能已經死了。
若離捂著嘴,深深地彎下腰,不斷抽搐。
有種劇痛想嘔吐出來,可是什麼也吐不出,空留肚中,折磨著她……
黃金面具的主人緩緩邁開步伐,自她身邊踏出門去,依舊一句話也沒有。
她的殺夫仇人,就在這一線之間的距離囂張地離去,然而她卻沒有半分氣力攻擊,只能任由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
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然而卻顧不得疼痛,一步又一步地朝床邊爬去。
「燕羽……羽……」她喚著心上人的名字,好怕他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
他滿身是血,慘不忍睹的模樣。
若離攀上床沿,摟住他的脖子,縱聲痛哭起來。
荒村野店,叫她到哪裡去找大夫?
她沒有藥又不懂急救,難道要眼看奄奄一息的他離去?
假如他真的有事,她也無法獨活。
淚水滴落他的俊顏,在他臉上形成一條小河……
第9章(2)
「嗯——」這時,他卻忽然微動,發出呻吟。
「羽!」若離不由得大喜,「羽,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燕羽緊閉的雙眼艱難地睜開一條縫,顫抖的指尖輕輕握住她的手。
「你怎麼樣?」她急忙道。
「櫃子裡……有藥。」他低聲答。
他的聲音很輕,要貼近他的唇才能聽見。
「我馬上去拿!」她正想抽身而去,卻被他一把抓住。
重傷的他,拼盡全力把她抓住,傷口頓時又滲出許多血來。
「不要……如果你不原諒我……我寧可這樣死掉。」他說。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她哭著,情急之中道出實話,「真的……」
「我知道。」他虛弱地笑了,撫摸她的臉龐,「早知道。」
「你怎麼知道?」她氣他此刻還有心情說這些有的沒有。
「因為這個——」他從胸襟中掏出一方汗巾,勉強抬手。
汗巾?她繡給他的汗巾?
原來,他一直帶在身邊。此刻鮮血染紅了燕子的翅膀,看上去像一隻受傷的燕。
傷了心,傷了身。
「這個,是你叫皇上轉交給我的。」燕羽道:「那對眼睛,完工了。」
「這意味著我們的緣分斷了。」她說。
出宮前,繡完這只燕,只為了對他暗示這句話。
「不,意味著你從未怪過我。」他卻執著道。
「何以見得?」
「因為……」他道出秘密,「這只燕的眼睛,是用你的頭髮繡的。」
他……居然發現了?
的確,那並非普通絲線,而是她的發,一針一線刺入燕的眸中,化為黑瞳。
這是訣別的禮物,亦是她的真情,深藏其中。
「若離,答應我——留下。」他握住她的手,語氣懇求。
她還能說什麼呢?
方纔已經暴露了自己的真心,現在還能抵賴嗎?
其實在以為他死去的那刻,她已把一切都想通了,再多的艱難險阻也不過陰陽兩隔的遺憾,何必再彼此折磨,珍惜眼前的時光最重要。
輕輕點頭,把臉埋入他掌心,就像從前習慣的那樣。
黃金面具的主人一步步邁上台階,在莊嚴寬闊的寶座處坐下,摘掉面具,露出一張疲憊的臉。
「宮主,」慧益從燭光隱藏處走出來,低聲問:「事情辦得如何了?」
他點頭,不說話。
「燕將軍……死了?」她一驚。
「沒有。」
「那……」
「奶娘,你想說我失敗了,是嗎?」面具的主人忽然笑了,「我是故意的。」
「故意沒殺了他?」慧益又是一陣詫異。
「對。」
「老身更不明白了……」
「如此他才能跟若離長相廝守,而與若離長相廝守,就不能再為霽皇效力。砍掉霽皇的左膀右臂,才是我的真正目的。」
「老身懂了。」慧益恍然大悟,「當初讓若離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去行刺,亦是為了離間霽皇與燕羽,讓他們君臣失和?」
「對。」面具的主人笑道。
「但若一刀殺了燕羽,豈不更省事?」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可我還欠若離一個人情。」
「什麼?」慧益再度吃驚。
「我收養她,是因為曾經害了她的父親,如今替她覓個如意郎君,也是我該還她的。」面具的主人徐徐道。
原來這樁姻緣,一切皆在他的掌控算計之中。
「宮主說來說去,還是為了當年茹妃之事?」慧益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