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由來的,她突然很希望眼前這個尊貴的男孩子能多喜歡自己一點兒,哪怕只有一點點……
但一雙天足,注定了她也許永遠不可能得到他的青睞。
十年後
對小寧來說,每天下午的這個時候,是她一天中最輕鬆愜意的時光——
因為該忙的都忙完了,沒忙的還沒到時間,她有空閒,就會待在書房裡,坐在墨香撲鼻的案邊,或者看看書,或者寫寫字。
陽光從窗外射進來,隔著幔子,並不顯得炙人,卻蓬勃有生氣,讓人不禁對明媚的未來懷抱著無限憧憬。
這個時候,府中大部分的人大多午睡去了,周圍靜悄悄的,只聞樹上斷續的蟬鳴。
「喬眠風。」她在宣紙上一筆一畫寫下這個名字,口中喃喃念道。
這個名字,改變了她的一生,每次聽到或提起,都讓她心懷感激,甚至……摻揉著愛慕。
看著這個名字,她的嘴角不自覺上揚,形成美麗的微笑。
她的書法並不算好,唯獨這三個字寫得極好,超過這世上所有的人,甚至超過名字的主人。
「已經把墨磨好了?」
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小寧提起的筆,停頓在半空中,連忙回眸,巧笑倩兮,「爺,這麼快就醒了?當心晚上看書犯困。」
從前的「哥兒」,已變成現在的「爺」,無論稱謂如何變化,他仍是他,讓她一見便笑若晨花的男子。
「你的字越寫越好了,」喬眠風走近她,瞅了案上的宣紙一眼,頷首道:「明兒個寫帖子,你替我就成。」
「爺過獎了,小寧哪敢啊!」看他坐下,她習慣性地替他梳理頭髮,將鬆散的辮子重新綁好。
喬眠風真是這世上最英俊的男子,不只有張比女孩兒還漂亮的容顏,就連頭髮也烏黑油亮,茂若海藻。
不過,最讓她心動的,還是他那一雙眸子,澄淨得似秋天的湖水,泛著明亮的光彩。
別人都說,喬眠風的脾氣捉摸不定,喜怒無常,但只要看一看他的眼睛,小寧便知道他心裡正在想什麼。
這樣的本領,全府上下,恐怕也只得她一人擁有,因為,她對他最為盡心。
「對了,我從前畫的那些美人圖,你收到哪兒去了?」喬眠風忽然道。
「在最上邊的抽屜裡,得找找。」小寧一怔,料定他不會沒來由提起。
「你現在就去找吧,辮子等會兒再綁。」他的命令,哪怕是芝麻綠豆小事,也刻不容緩。
小寧知道他的脾氣,立刻放下梳子,命人搬進短梯,爬到高高的架上,翻開抽屜,逐格逐格地找。
「別的都還罷了,有一幅鞦韆圖,你得特意尋出來。」喬眠風站在下邊,仰頭高聲道。
「那幅圖我記得,是爺兩年前畫的,用了一個通宵呢。」小寧笑應。
「虧你還記得。」他不由得搖頭稱歎,「這府裡,就數你記性最好。」
記性最好?呵,其實,她只是對他的事處處留意罷了,換了別人,恐怕她也早忘了。
「看來當年你沒纏小腳,倒也方便。」喬眠風忽然瞧向她的裙擺下方,微微一笑,「否則,我也不敢叫你爬上爬下。」
所以,她的一雙天足,只得這點好處?十年來,只能得到他這句讚美嗎?
隱約覺得有些心酸,畢竟女孩子都希望別人誇自己漂亮,而不是「方便」。
第1章(2)
「爺,我尋到了,是這張嗎?」她仍站在梯上,將手中的美人圖一攤,刷的一聲垂墜下來,正好教爺能看得全貌。
「對,是她!就是她!」喬眠風的雙眼頓時迸出一抹驚喜之色,癡癡地凝視自己的舊作。
小寧蹙眉。爺從不愛惜周圍物件,別說一幅舊畫,就算金銀珠寶,也是隨手亂扔,他今兒個是怎麼了?
「小寧,你知道她是誰嗎?」
終於,她聽見爺問了。
彩蓮閣其實是喬府的一個庫房,不過這庫房中放置的,並非金銀珠寶,而是各色俱全、千奇百怪的——小鞋。
喬家有兩樣東西聞名天下,一是財富,富可敵國。二是纏足的女子,無論哪一雙腳伸出去,都有「傾國傾城」之態。
小腳,又稱「金蓮」。北宋開啟此種風氣,到了明末,更是風行到極致,清人入關後,因禁令旗人女子纏足,此風氣才稍稍得到緩息,不過民間仍偏愛小腳,女子悄悄地裹,男子悄悄地愛……
小寧萬萬沒想到,永玉格格居然對小鞋——或者說,是對小腳感興趣。她不是旗人女子嗎?難道,她忘了他們滿人的禁令了?
掌著燈籠,一路往彩蓮閣行去,小寧注意到永玉格格的那雙玉足,雖然並未纏裹,卻天生纖巧瘦軟,頗有金蓮之態。
「小寧,」永玉格格忽然問:「你不是說這彩蓮閣是喬府的禁地嗎?你哪來這麼大本事偷得鑰匙?」
「鑰匙?」小寧回眸笑道:「奴婢並沒有偷啊!」
「難道是你在掌管?」她更加不解了,「原來你在喬府這麼有地位啊?」
「我雖然沒有鑰匙,可我主子有。」小寧據實回答,「我請他親自將庫門打開便是。」
「你主子是誰?」永玉格格終於問道。
「還以為格格知道呢。」她莞爾不答。
「我不大確定,卻也能猜到幾分。想來,你一定是有身份的丫頭。」
「那就不必猜了,等會兒見到人,格格便知道了。」
繼續掌著燈籠,一直行到那庫房門前,只見門虛掩著,裡頭早已亮了燈,想必人已經等在那兒了吧。
永玉格格卻忽然停下腳步,躊躇不前。
「格格,怎麼了?」小寧注意到她的異樣,「放心,一切都安排妥了,不會有人發現的。」
「我不是害怕……」永玉格格的雙眼忽然迸出晶瑩光芒,「我是高興……就要見到聞名天下的東西了,我高興……」
「一些小鞋而已,哪是什麼聞名天下的東西。」小寧搖搖頭,一點兒也不理解這種心理。
世人對金蓮的癡迷,在她眼中,皆是病態,她倒主張滿人的禁令,不管本意如何,至少讓女子少受一點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