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你?」柳樹精像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別說靈山只栽你一株雪絳草,其餘花花草草他從不入眼?」
「……」她想起了睡蓮姐姐,多清靈絕美;還有桃兒姐姐,風姿俏麗……主子時時都在盤算她們幾時能修得肉身……
書生一開始也只有白狐,但是人間佳麗如雲,他心頭又能惦著白狐多久?
「從來只有癡傻女子為情郎付出一切,你幾曾見過男人將他的一切交託予一名女子?」
是嗎?所以……主子會不會也像書生一樣?她要如何才能確認這一點?
「向他要元靈丹呀,要是他肯給,真心便無庸置疑,就像白狐願為書生交付一切的心意。」
柳樹精的話如魔咒一般,日日夜夜在腦中迴繞,揮之不去。鳳遙察覺了她的不快樂,關懷探問:「怎麼了?誰惹我們家旎旎心頭不順,眉兒不展?」
她偏頭,避開長指逗弄,完全提不起勁。
他這才驚覺事態非同小可,抱來她,與她眼對著眼,鼻對著鼻。「來,說說看你又在人間瞧見什麼了?」
她抬眸,低道:「我覺得不公平。」
「什麼事不公平?」
「為什麼死的是白狐妹妹,不是書生?」
她就為了這個看不開?
「沒有什麼公不公平,情真意切,願為對方付出,明知賭命也是她自個兒的決定,無人勉強她。縱使最終輸了一切,也當無怨。」情之一字,若事事講求公平,那便失真了。
「那,我要看你的元靈丹。」他願不願意交付?願不願信她?鳳遙愕笑,不懂這話題是怎麼跳的,能夠由白狐的死轉移到他的元靈丹。
見他只是一逕沉默,未曾給予回覆,眼眶逐漸蓄起水氣——他不願意,她不肯!她對他沒有那麼重要……
「怎麼這樣就哭了?我又沒說不。」他搖搖頭,完全拿她沒轍。也許真是太寵她了,明明不只一次告誡自己不該事事順著她,下一回依然無法拒絕她任何要求。
鳳遙緩緩吐納,口念心訣,引出體內的元靈丹,直到一顆赤紅珠丸凝聚在自己托起的掌心,彤光燦燦。
小小一顆元靈丹,卻蘊含他萬年修為,凝聚他的生息命脈。他連命都敢交到她手中。
她驚奇地張大眼,望住被移往她掌間的紅色珠子。
這——就是她的元靈丹?
人間男子起誓,總說要挖了心給情人瞧瞧,鳳遙挖了心也不會死,連結他生息命脈的是這顆元靈丹,如同人間男子之心。
她左瞧、右瞧,要如何才能知道,這裡面有沒有她呢?
鳳遙被她惹笑,她好奇心向來便重,因此也沒多想其他。
「借我玩玩,晚些再還你。」她像個小惡霸,也沒問人家主人願不願意,便捧了往外跑。
她愛玩便給她玩,玩個三、五日還不成問題,她雖純真、孩子氣了些,倒也知輕重,不會胡來的。
誰知,這一回偏就惹出了天大的風波,導致他幾乎元神散盡,千年歷劫……
***
「睡蓮姐姐……」她小心翼翼捧著元靈丹來到池畔,探頭道:「我問你、我問你唷,主子的元靈丹是他萬年間一點一滴修持起來的,那我要怎麼從裡面聽出他的思緒呀?」
「傻丫頭,誰說元靈丹聽得出思緒的?」初醒的睡蓮伸伸枝葉,身姿迎風搖曳。
「咦?不行嗎?」柳樹精騙她!
「你想知道什麼,直接問主子不就好了?」
就是怕主子不肯實說呀!
可——他的生息命脈在她手中。心底小小的聲音反駁回來。他一直都極寵她,就算未來也會寵睡蓮姐姐,只要不會少疼她就好,她不一定要弄懂人間在說的什麼愛呀情的,對不對?
雖然這樣想心裡會悶悶痛痛的,她還是決定推開這惱人事兒,不要再去探究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拎著裙擺欲回竹屋,她才上了曲橋,腳下便給絆了下,差點跌落池子裡與睡蓮姐姐作伴,捧在胸前的元靈丹也被拋飛而去。
「啊!」她急急忙忙爬起要去撿,一道身影快了她一步奪去。原來方才絆倒她的不是籐索,而是柳枝。
它化成人的模樣,好醜,非男非女、妖魅異常,是所有柳樹都生這副德行,還是它墜了魔道?
「你怎麼進來的?」一般妖物不可能進得了靈山。
「你忘了,有一段時間你常去找小白狐。」他就是在那時悄悄吸取了她身上的仙氣,才得以突破結界到此。
「臭柳樹精!把元靈丹還我!」
「還你?」柳樹精把玩著掌間溫熱如火的光球。「我好不容易才騙到手,吞了它能增千年修為呢,如此至寶,怎麼可能還你?」
原來,他真的在騙她!
「那是我主子的!」貪心鬼!要道行不會自己去修練嗎?好可惡!她伸手去搶。
不記得究竟是如何發生的,當時情況混亂,兩人起了糾葛,鳳遙聽聞吵鬧,循聲而來,柳樹精見了他,又讓孫旖旎糾纏著無法脫身,慌亂之下,在她伸手奪取的瞬間,元靈丹不經意被震飛而去,打落千里之外——
第9章(1)
說完了。
她安安靜靜,等著臨江罵一句:「你是笨蛋嗎?!」就像她以前常常教訓他的那樣。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她真是蠢到姥姥家去了,因為太愛,愛到心生恐懼,無法承受失去,於是便患得患失。
以至於旁人三言兩語挑弄,便無法理智思考,做出悔恨終身的事。她只是想確認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最後,卻讓她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
她不敢面對他,怕瞧見他眼中的責備。他那麼信任她,元靈丹卻在她手中遺失,她辜負了她的信任。
於是她離開靈山,日日夜夜地找,連片刻休息都不敢。早早尋回元靈丹,她才能回家,親口向他道歉。
可是,他沒有等她。
等她找到臨江、也找到藏匿在他身上的元靈丹時,主子已經元神散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那段時間究竟是怎麼過的,每日坐在竹屋裡足不出戶,望著他睡過的床鋪、穿過的衣、讀了一半的書冊,靜靜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