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了那些女孩,也害死了和她們有相同遭遇的我媽。」聲音,空洞得彷彿會出現回音,眼淚落到實木地板上,蘇普覺得自己體內的某一部分,也壞死了。
「我真的不正常……」她輕聲低喃。「我以為我會很痛……痛到死掉……可是我很好,非常好……我還很冷靜的跟那些傢伙見了兩次面談人口走私的問題……」
范子駿大概猜得出她被人追殺的原因了。
「我爸一部分的財產分到了我手上,東南亞的線信任我這張熟面孔,我還有價值,他們需要穩定的貨源……可是談判破裂,他們上癮了……人口買賣風險高,比毒品難賺多了,但他們對過程上癮……那些傢伙全是人渣!」她咬牙恨聲吼。「我放火燒了他們一間工作站和貨倉,對信任我的貨源放假消息,把他們走私的情報丟給警方。」
她極盡所能破壞,她恨這一切,她想斃了他們,但看見過母親在自己面前崩潰舉槍自盡後,扳機,突然變得好重……
「對不起……」她輕聲道。「我不想拖你下水……」已經夠了,她害死的人已經夠多了……「對不起……」低頭望著地板,她一直重複著這句。
伸出手,范子駿將她攬在懷中,摸摸她的頭。
「……對不起……」水霧逐漸在眼前彙集,蘇普閉上眼,讓無力阻止的淚水落下。「對不起……」閉上眼的她,感覺身體有如被抽乾般,無力絕望。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任她在胸前落淚。
懷中人兒的情緒,他太熱悉了。
罪惡感。
那是自己應該要有,卻又最忌諱的東西。
在戰場上多年,他們這種人早已經失去了平常人擁有的道德觀,他們的手沾染了太多血腥,道歉對他們來說已經太輕,卻也太重。
重到無法說出口。
甚至不用說,光是在腦中浮現,它們就會在心中萌芽,並將人一步步帶向滅亡。
想避免,只能忽略這一切,學會遺忘與放下。
而她,才剛學到。
低頭,看到沾染在那對長睫毛上的淚珠,蒼白的臉蛋比他第一次見到時更無生氣。他明白她是本能的在逃命,卻又不停招惹對方,並等待死亡。
手上的力道稍稍加重,他將她按進懷中,給了她一個紮實且溫暖的擁抱。
「沒關係。」他抱著她輕聲哄,「沒關係……」
他不會讓她就此毀掉。
***
憤怒的一記巴掌重重甩落,一個大男人的臉頰瞬間腫脹。
男人嘴角掛著血絲,頭卻垂得低低的,不敢抹掉。
「下見了?」怒甩巴掌的那男人,語氣和下手力道全然相反,輕柔且帶點嘲諷地開口。「我不過去義大利半個月,要你看個人,也能看到不見?」
「前天我還有看到她……」
「嗯?這麼巧?我今天回來,她昨天不見。」他揚起微笑。「你卻沒回報。」
「我……我以為……她只是出門了……」垂著頭的傢伙支支吾吾。
蘇啟文挑眉,點點頭,瞭然的笑容閃過殘酷。「白毛,你也和他們一樣,等著看我笑話?」
「沒、絕對沒有!文哥!」白毛抬起臉,上頭寫滿驚恐,急著否認。「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普仔不見——」
蘇啟文朝他靠近,對方咚地一聲立即跪下,但他也跟著蹲下,與之平視。
「文哥!我真的沒有!」
「沒有什麼?」他微笑。「沒有背叛我?沒有跟那些傢伙一樣,等我轉身捅我一刀?我爸一不在,你們的貪樣全出來了。」
「都沒有!」白毛聲音顫抖。
「白毛,在你沒通知我消息的那刻,你已經選擇靠邊站了。」蘇啟文靠他靠得相當近,聲音很柔、很柔。
白毛嚇得整個人都趴下了。「文、文哥……對不起!」
「給我理由。為了什麼,錢?」
「他……光哥他……他抓了我女兒……」他聲音抖得嚴重。「我沒辦法……」
蘇啟文蹙了蹙眉,在原地沉吟了會兒,接著站起身。
「文……文哥……我想要回我女兒……」跪在地上的大男人,顫抖哽咽的開口。
走了幾步後,他轉身,抽起身旁人腰間的槍,朝趴跪在地上的傢伙肩膀開了一槍,仍在抽泣的白毛瞬間發出淒厲哀號。
「如果這事是真的,我會處理。」蘇啟文冷聲道。
在對方尚未露出驚喜表情時,他將槍交還給身旁的人,並以手勢下了命令。
「不過一碼歸一碼,背叛就是背叛。」他這個人最忌諱背叛。
讓人將白毛拖出去解決後,蘇啟文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一旁的手下上前詢問指示。「文哥,接下來要怎麼做?」
「找人查他女兒是不是在那老不休那,活的救,死了也帶回去,問白毛他老婆要葬在哪。」他簡單明確地交代。「再找人去查,三天,我要知道小普在哪。」
底下的人領命離去,獨留蘇啟文呆坐在沙發上陷入沉思。
早知道那些傢伙不會輕易放過任何可以打擊他的機會,他該強迫小普陪他去義大利的。
可是她討厭他,討厭得巴不得永遠別再見到他,所以才寧願一直做那危險得要命的工作,離他遠遠的,死也不肯待在他的羽翼保護下。
每次想起那張臉,他總會一陣心絞。
那雙眼……眉……嘴唇……曾經對他笑得好溫柔,他是多麼眷戀,卻又得不到那一切……
可現在,這張臉的主人討厭他,他沒辦法再從她身上得到曾讓自己心動的那一切。
但至少,他得把她綁在自己看得見的地方。
她是他的寶貝。確認她的安全,是他的責任。
第3章(2)
***
早晨,當蘇普轉醒的那刻,濃烈的羞恥感立即深深包圍住她。
昨晚的一切歷歷在目,宛若慢動作重播,清楚地告訴她,昨晚她是如何在一個男人的懷中哭到睡著。
身上蓋著柔軟的羊毛被,她不肯睜開眼,將臉繼續埋在地板上。
未曾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得如此脆弱過,她覺得丟臉,還像個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