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往前,果真在牢道盡頭看見了讓她心心唸唸的男人。他盤腿坐著,雙眼直望著她。
「……三爺。」她輕喚。不過是一日未見,卻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你怎麼來了?」尹於棠走到牢欄邊。
「我來見三爺。」見他髮絲凌亂,衣衫發皺,她就覺得心好痛。「知府大人說我可以帶你回去。」
「……」他垂下眼,輕扯著唇笑了。「我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這麼狼狽,竟然一覺醒來就在牢裡。」
丹禾沉擰著眉。雖說他並非心高氣傲的公子哥,但面對這樣的舛變,也是夠他受的了。
「算了,沒關係,我不會有事的。」他笑得雲淡風輕,彷彿對案件毫不擔憂。事實上,這事要解也不困難,只是他現在心頭正亂。
這一兩天內發生太多事了,一想到自己玷污了她,想著她說的每句絕情話,再見她站在面前,他就覺得自己真如她所說的,像極了禽獸。「你回去吧。」
「……我不懂三爺的意思。」
「反正,應該晚一點大人就會放我回府,你沒必要特地走這一趟。」他打算要到他處避個幾天,讓自己徹底冷靜,找出案情癥結。
「事情才沒那麼簡單!」她驀地大吼。「迎春是世子看重的花娘,如今死在你手中,世子已向知府大人施壓,你真以為你可以在這裡高枕無憂,時間一到,就得到自由?!」
尹於棠微揚起眉,有些錯愕。
他是尹家的一員,就算真犯了死罪,在無法罪證確鑿的情況之下,即使是王爺世子施壓,知府大人也不得押下他太久,這事情她應該是知道的,然而她的反應卻出奇的古怪,彷彿他已經被判了死罪……
到底是誰誤導她?
「你被告知此事時,大哥和二哥在場嗎?」他不禁問。
「兩位爺兒自然都在場,全都為了三爺的事焦急著!」
尹於棠搔了搔濃眉,更覺其中有鬼。
知府大人和大哥交好,要是真的事態嚴重,大哥必定會以解元身份介入審案,所以根本不需要擔憂他會被栽贓入罪,只要找出兇手,就能夠還他清白,所以這事……真的沒這麼嚴重啊,為何她還能如此誤解?
還是說,誰……故意讓她誤會了什麼?
面對愛情,也許他是像木頭,但除此之外,他可精明得很。
「三爺,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發呆?!」丹禾光火地低罵,「快點,跟我一道走,等離開這裡之後,咱們再思索對應之道。」
尹於棠無奈地垂下眼。他哪裡是在發呆?只是在想事情罷了。「丹禾沒有必要為我這麼焦急,畢竟——」
只聽她沉聲打斷他未竟的話。「丹禾可以告訴三爺,就算拿我的命去換,也要換回你的清白!」
他愣了下,笑得苦澀。「你沒必要為尹府做到這種地步。」傻丫頭,就是這麼窩心,才會教他一直捨不得放手。
「這不是為尹府而做,而是為你!」
「為我?」他直瞅著她,像是意會了什麼,輕勾起唇。「也對,我怎會忘了你向來是個有恩報恩的人呢?」
「不是恩,是愛!」她又吼,粉頰燒燙。
儘管只是先騙他出去的權宜之計,但她現在說的也是肺腑之言,所以無法不感到羞怯。
「……愛?」他是不是太思念她,思念到出現幻覺了?
「我是愛你的,但……」她垂下眼。
「但是如何?」
「我有所忌諱,就怕毀你親事,等同違背了老爺的遺願,會讓夫人傷心,所以才不敢告訴你我的心意,但隱瞞這些有什麼意義呢?人命是如此脆弱,也許眨眼就會消失不見,我何不在這當頭努力?」她直瞅著他,眸底有著強悍的力量。「我的腦袋這麼聰明,難道還怕找不出法子讓夫人認同咱們?」
無常不問人心,只管去留,眼下她要先證明他的清白,其他的都不重要。
只要證明他的清白之後,再將他騙上和莫家千金的婚禮,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即使他事後發現,恨她、怨她都無妨,只要他好好的活著。
尹於棠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直瞅著她,彷彿要將她看穿。
「那麼,你是愛我的?你之前說那些話,只是想讓我死心?」好半晌,他才啞聲問。
丹禾扯了扯唇,要自己笑得戲謔。「還好,三爺的腦袋還有救呢。」
他不禁笑了。
雖然她說得很像一回事,卻難以說服現在的他。
如果她真的愛他,為何她不早說?如果真的愛他,為何要對他說出那麼多傷人的話?說得那般絕對又不留後路,可如今又說愛……他唯一推斷出的結果是——有人誤導她,以為他犯的是非死不可的罪,所以為了救他,她寧可編謊欺騙。
騙他嗎?感覺也還不賴,至少這代表他在她心中並非毫無份量。
也許她真是喜愛他的,又或許是真的心有顧忌,那麼,他接下來該做的,就是讓她無後顧之憂地愛他。
「丹禾。」好半晌,他揚笑道:「咱們走吧。」
「是。」
尹於棠笑睇著她安心的笑,內心已有打算。
既然有人好心設陷,他要是不將計就計,豈不是太可惜了?
第6章(2)
***
「三爺醉了。」夏傑淡聲道。
尹於棠垂斂長睫。「也許吧。」他想醉,狠狠地大醉一場,但酒喝得愈多,腦袋卻是愈清醒。
「讓小的攙三爺回撈月閣吧。」夏傑走到他身後,想要扶他起身,卻見他動也不動,狀似深思。「三爺?」
「……可有瞧見丹禾外出?」
「……沒。」他微愣。「小的沒看見丹禾,她……在撈月閣?」
尹於棠微皺起眉,不想聽他過問丹禾的事。「我要在這兒睡。」
「是。」夏傑扶他起身,讓他躺在大床上,隨即吹熄了燭火離開。
躺在床上,身體是沉的,心則是鮮明地剌痛著,讓尹於棠難受不已。
丹禾說她無法想像和他成為夫妻……她的心裡根本沒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