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雋澈斂起笑容,神情漠然的走進屋去。
一進門,喧鬧的爭執聲即強勢的鑽入耳朵,撼動耳膜,還沒來得及踏上旋轉樓梯,一隻價值不菲的德國骨瓷花瓶已在他腳邊化成碎片。
魏雋澈不動如山,倒是他母親突然母愛大發的率先發難。
「魏偉國,你有什麼不滿就衝著我來,幹麼要用東西砸我兒子?你要是敢讓我的寶貝受傷,我就跟你沒完沒了。」
遭到指控的男人極為不滿,跟著反擊,「你瘋了嗎?我沒有。」
「你有!你就是有!」女人厲聲指揮。
接下來,沒完沒了的「有」、「沒有」便在兩人之間拋擲著,幼稚而荒謬。
打魏雋澈有記憶開始,守在他身邊的人永遠是保母、家庭教師、管家、司機、傭人……這裡頭沒有一個人跟他有血緣上的關係,而眼前的魏先生和魏太太,名義上是給他骨血的至親父母,可花在他身上的關注,卻遠不及他們自己的一場爭執。
魏家很多錢,媒體尤愛渲染他的百億身價,但富有的他卻買不到父母的關愛,買不到消滅孤寂的方法。他不懂,這樣的他到底有什麼值得被羨慕的?
有時候他會想,與其奢華的疏離,他寧可儉樸的親近。
婚姻也是。如果一場門當戶對、轟轟烈烈的婚禮,卻只換來下半輩子的吵鬧爭執,那麼他寧可選擇一個家世平凡卻能真摯以對的伴侶。至少下半輩子,他不用三天兩頭像個神經病那樣對著沈邊人咆哮嘶吼。
看,這兩個吵得多痛快呀……
魏雋澈連翻白眼的力氣都不想浪費,腳步越過那堆碎片,逕自上樓。
反正待會傭人就會收拾乾淨,買個全新的花瓶回來遞補,屋裡將會一切如常。
第2章(2)
走進書房,吵鬧聲被隔絕在外,他忍不住踹了椅子一腳,推開落地窗來到陽台大口的呼吸——
他討厭這種感覺,他討厭這種氛圍!
驀地,他又想起了樑子霈,幼時的梁子霈……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當時對她的不友善,也許不完全是因為琴藝的挫敗被窺見,反而比較像是嫉妒,因為嫉妒她可以理所當然的宣示她媽咪、爸比的好,而他卻不能。
梁子霈……想起她剛剛落荒而逃的樣子,笑意融在黑眸裡。
他開始有點期待了,期待他們的下一次見面。
魏家的歐式豪宅坐落在清幽的山腰處,文藝復興的古典建築風格,讓佔地寬廣的建築主體氣勢磅礡,而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巧妙地結合了大自然美景,不管是晨起的日光、天上的流雲,還是夕日的彩霞、蓊鬱的森林,隨便站一個角落,都可以輕鬆的盡收眼底。
遺世獨立的結果,在交通上自然要付出點代價。
不過,這對富可敵國的魏家來說根本不是問題,大不了多買幾輛車,多配幾個司機。居住的舒適感才是最重要的,反正魏家什麼不多,錢最多。
因此深刻感受到交通不便的,應該只有梁子霈一個人。
梁子霈轉學就讀山下的公立國中,每天搭公交車上下學成了她的例行公事。
偏偏,距離魏家最近的公車站牌少說也有十來分鐘的腳程,再加上市郊的公交車班次本來就不多,錯過了就會有遲到的風險,是以早起便成了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開始的頭三天還好,可能是因為剛到新環境,她睡得不沉,可昨晚因為準備段考——
別懷疑,就是段考!她這禮拜才剛到新學校新班級,根本都還沒完全適應,大考就報到了。要命的是,她居然直到昨天放學前才從同學口中得知今天要段考?!
有道是「臨陣磨槍,不亮也光」,儘管效果有限,總還是要咬牙拚搏一下。於是吃過晚餐後,她便抱著書本,拿出視死如歸的精神瘋狂猛啃。
果然,好的不靈壞的靈,她今天真的睡遲了。
福伯每天都是清晨五點就開始工作,今天想說孫女昨夜睡得晚,也不知能不能準時起床,老人家有點不放心,特地回屋去看看,床上隆起的身形果真證實那丫頭根本沒聽到鬧鐘聲,仍然窩在溫暖的被窩裡睡得天荒又地老。
「霈霈,怎麼還沒起床?上學要來不及了!」福伯趕緊拍拍被窩裡的孫女,「霈霈!」
「啊!」爺爺的呼喚讓梁子霈猛然從睡夢中驚醒,她本能地抓過一旁的鬧鐘看,「呀,鬧鐘怎麼沒有響?完了完了,來不及了。」
一陣驚天動地的梳洗後,她抓著爺爺為她準備的早餐,將書包往肩上一甩就奪門狂奔。
平常覺得魏家豪宅聯外車道矮籬笆中的七里香很美,葉面沾著露水透出晶瑩的美感,讓她總是時不時的停下腳步欣賞……可今天她一點欣賞的閒情逸致都沒有,只覺得這段路還真是要命的長。
好不容易擺脫矮籬笆來到山區的道路上,梁子霈連歇腳喘氣的時間都沒有就繼續邁步疾走,期間她不停的頻頻看向腕上手錶的時間,第一次強烈的體會到什麼叫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當一輛黑得發亮的名貴房車經過身邊時,她真希望坐在上面的人是自己,讓她可以不必這樣地苦苦狂奔。
「那不是福伯家的霈霈嗎?都這時間了,她怎麼還在這裡?」司機陳叔從後照鏡裡,看見了車外悶頭狂奔的小人兒。
後座的魏雋澈耳尖地聽見陳叔的咕噥,原本平穩的心跳突然轉而激昂……
他一直期待著和她的再見面,以為這對同住一個屋簷下的他們來說並不難,但事實上都幾天過去了,他居然一次也沒再碰見過她!
這樣的情形,令他著實感到錯愕。
對於小時候被她咬了一口的苦主,對於幫助她免從樹上摔下的好心人士,於情於理,她至少都該來打聲招呼,不是嗎?可她卻沒有,這讓始終惦記著她的魏雋澈感到不是滋味。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敢拂逆他,他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梁子霈就是那該死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