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燕王還有幾個難關要過,包括那幾個先前不斷鼓吹應該撤藩打燕王的大臣,其中好些個都是名聞朝野之博學鴻儒,這些人不能收服,等於難收服天下讀書人的心。
而沈力恆也知道,下一個就是他……畢竟燕王趙本義要登基,就要龍袍,而織龍袍,肯定要找錦繡署……
況且,趙本義要的可能不只龍袍……
「虎子,這樣很危險。」平兒的關心很直接,讓沈一虎心暖暖的。
「少爺,我待不住,我換老百姓的衣服出去外面晃晃,打探一下消息,不會有事的。」
沈力恆歎息,「好,你去吧!但記住,不管如何,安全為要。」
「是!」於是沈一虎去換裝,打扮成黎民百姓的樣子,打算混到幾個地方去看看狀況。
雖然在全城戒嚴,但某幾個酒肆肯定有人,那裡一定有很多小道消息。
他想看看,那個趙本義接下來有何打算?大臣們又怎麼想?百姓們的想法又是什麼?回來後可以說給少爺聽,讓少爺去打算。
沈一虎出門後,房內只剩下沉力恆、平兒,還有躺在床上睡得不安穩的趙紫心,她一直冒著冷汗,好像很痛苦。
轉眼間,身上的衣裳全濕。沈力恆看著,還想喚人拿新衫,但想想,還有什麼人呢?只好自己去拿,幸好沈家與錦繡署什麼沒有,衣裳最多。
親自取來衣裳,再退出房間,關起房門,讓平兒為自行換裳。趁著這個時間,他走到自己的書房去取某樣東西,再回到房外等著。等到平兒說好,這才走進自己的房內。
囑托平兒倒杯水,自己從藥罐裡取出藥丸;平兒當然照做,知道沈力恆不可能害公主。
第6章(2)
「大人,這是什麼藥啊?」
「沈家的家傳藥,安神養心用的,老實說也不是藥,平日沒事也可吃,可以穩定心緒。」沈力恆不假手他人,逕自坐在床鋪上,撐起趙紫心的上半身,將藥餵進她嘴裡,再接過平兒倒的水,喂紫心喝。
「大人,公主她會不會有事……」
「……讓她安穩睡,好好休息,今天對她的打擊太大了。」沈力恆歎息,「這些年她聽著皇上、元妃為她做好的一切安排,逆來順受,從沒為自己想過,因為她是個愚忠之人;如今國朝覆滅,雙親俱亡,這個打擊,我想她真的承受不住。」
平兒眼眶一紅,沈力恆全說對了,這就是公主,她就是這樣的人——先是為了拉攏燕王,兩次下嫁燕王親信不成,後來又為了拉攏重要將領,還要下嫁伍士康,公主都乖乖的聽話,也許骨子裡也認為自己不能反抗皇上的命令,只能效忠。
「大人,那個伍士康會不會回來找公主啊?」平兒本來就希望公主跟沈大人在一起,現在那個伍士康變節投向燕王,她更是這麼認為。
「就算他來,我也不會把人交出去。」
平兒終於露出笑容,擦去淚水,「大人,那公主……」
「平兒,先告訴你一件事,現在局勢已經變了,往後在私底下還沒什麼關係,但一有外人在,不要喊紫心公主。」
她知道原委,但心裡更不適應,「可是,我已經習慣了……」
「為了紫心好,你要改掉這個習慣。」
「是,我會努力改掉。」
繼而,沉默不語,沈力恆專注看著紫心的變化,藥丸起了作用,她果然安定下來,身體不再時而發抖、時而抽搐,眼皮也不再跳動,她終於可以安穩睡去。
「公主會不會生病了?」
「如果生病那還好……」
「啊?」
沈力恆縱情撫摸著紫心的臉頰,「府裡什麼藥都有,如果只是生病,那還好解決,我怕……」
「怕什麼?」她不懂。
又是一歎,卻不願再說,有些話怕一說出口就成真。
怕這女孩是心病,身體的病尚有痊癒的一天,就怕是心病沒藥可醫,如果自己不放過自己,終究會走向死路。
她必須放過自己啊……不然他就算有再多的愛意,也救不了她,但必要時,他只有這個籌碼可以賭一賭,賭她願意為了他的愛,苟延殘喘活下來。
沈力恆的憂心,果真沒錯。
當天晚上,夜已經深了,沈一虎還沒回來,沈力恆擔心、只得自己去看看;平兒則守在一旁,怕公主有什麼閃失。
她不敢睡,怕公主醒了過來沒人照應,又怕那個該死的燕王會不會突然帶兵衝進來,這一整天的變化,讓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不過她不知道的是,這沈府內部迂迴交錯、院落重疊,要進到最內部沈力恆的院落,若非有人帶路,實非易事。
平兒很累,想醒著,但敵不過體力的損耗,心想瞇一下就好,沒想到頭才靠向一旁,立刻沉沉睡去。
就在這個時候,趙紫心突然眼皮一動,眼睛頓時張開,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以為這裡是身後世界,是十八層地獄,不都說自殺的人會下地獄嗎?那這裡應該就是地獄了……
只是地獄裡怎會有這麼溫暖的床,有舒服的被單?看看自己,她怎麼換了衣服,是套素色衣裳;她的髮髻解開,長髮散落,像是這段時間她一直這樣很舒服的睡著,沒有動盪、沒有險巇。
慢慢坐起身看向四周,是間佈置簡單大方地房間,傢俱不多,略顯單薄、顯見主人性情實樸,不愛奢華。
但不管如何,這不會是地獄啊!
她下了床,果然看見了那不應該屬於地獄的人,也就是坐在小凳子上,靠著牆睡著的平兒。
她沒死?她怎麼沒死?她怎麼這樣沒用?
一整天下來的記憶全部回籠,一幕幕恐怖的畫面、一則則驚心動魄的消息,甚至當然還有父皇、母妃的死訊,頓時在趙紫心的腦海崩洩而出。
她淚流不止,全身癱軟,跌坐在地,渾身發抖,想起自己已是孤單一人,家國俱亡,天地同棄,她怎能苟活於世?
她看了看四周,沒有可用的布料,心裡也猜不透這裡到底是哪裡,她要再懸樑一次,卻無白綾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