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聲痛哭,不自覺地伸出一隻手,想抓住他的衣袖。
然而,唯有輕風從她指尖滑過,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的視線。
臨淄王妃來到的時候,綾妍正坐在窗前發呆。
她想哭,眼淚卻似乎早已風乾,眸中只剩乾澀。
「我聽說,韋大人的母親去世了。」臨淄王妃輕聲道。
綾妍怔怔點頭,關於這件事,她實在難辭其咎。
「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臨淄王妃關切地問:「韋大人就要離開京城了,你可知道?」
離開?他真的今世再不願與她相見了嗎?
的確,是她害得他不能見母親最後一面,心中的怨恨,恐怕比她喪姐之時更甚吧?
可她始終不能相信,這就是他們兩人最後的結果,末了竟連一句「珍重」也沒有……
「今晚便要起程,你不去送送?」臨淄王妃又道。
「我還有事要做……」綾妍撫摸著几案上的圖冊,他留給她最後的東西,藉口有事,其實是想逃避。
「什麼事如此重要?」她將那圖冊一掀,「準備大婚的禮服嗎?你真的心甘情願做王爺的側妃?」
「王妃不想接納我嗎?」她察覺到她怪異的態度。
「沒有哪個女子會願意自己的丈夫納妾,之前我也跟你說過了,就算要納,也要納一個任我擺佈的乖女孩,而不是王爺心頭所愛。」臨淄王妃冷冷道:「我真不明白,你為何要賭氣嫁給王爺?韋大人才是世上與你最相配的人哪。」
第9章(2)
「可他害死了我的姐姐。」綾妍忍不住厲叫,「你教我該怎麼辦?」
「上官大人是太平公主所殺,與韋大人無關啊。」
「可他沒有為我姐姐求情,沒有及時呈上證據……」
「證據?」臨淄王妃眉一挑,「你是指那份遺詔嗎?」
「王妃你……你怎麼知道?」綾妍愣住。
「我都聽王爺說了,之所以沒出示那份遺詔,只因怕太平公主殺人滅口。」
「此話怎講?」她瞠目。
「太平公主要自立為帝,自然不能讓先皇的遺命昭示天下。」
「可她最終還是讓相王登上了帝位啊。」
「那是後來的事,之前誰知道太平公主會怎麼做?或許她就真的豁出去拚個兩敗俱傷?當時,只能防患未然。」
「可是……我姐姐終究喪了命。」綾妍搖頭。
「傻瓜,你還不懂嗎?」臨淄王妃歎氣,「韋大人當時一心要保護的,不是別人,而是你啊。」
「我?」她僵住,心頭一片茫然。
「你之前保管遺詔,還知道內容,韋大人為防太平公主對你不利,寧可犧牲你對他的信任,將遺詔燒燬——」
是這樣的嗎?千帆沒有保護好她姐姐,最終竟是為了保全她的性命,哪怕所作所為會換來她的憎恨,陷自己於無情,他亦甘願?
不不不……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竟是如此幸福的女子,有這樣癡心的人默默守護著自己。
「可……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實情?為什麼?」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她有些茫然無措。
「想知道答案嗎?那你得親自問他。」臨淄王妃淺笑,「今晚酉時開船,你還來得及。」
趕到碼頭的時候,她一眼便望見那青色的孤影。
感謝上蒼,讓她及時到達,這似乎是近日來,她唯一比較幸運的事。
一切疑惑即將解開,她忽然有些緊張,生怕事實並非臨淄王妃所說,那等於是把她徹底打入地獄,失去最後的希冀。
彷彿有心靈感應一般,韋千帆猛然回眸,對視她的雙眼,剎那間,兩人均是心神激盪。
綾妍緩緩朝他走去,只覺得每一步都像在懸崖邊上,心潮起伏。
「王妃對我說,」她低聲道:「你沒呈上遺詔,是為了我?是嗎?」
無論如何,她都要聽他親口道出實情,否則,這輩子怎麼樣她也不會甘心。
韋千帆俊顏泛起淡淡澀笑,終於承認,「那又如何?畢竟我最終還是害死了上官昭容。」
「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呢?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我也不至於……」她忍不住啜泣,哽咽不能成聲。
「綾妍——」他柔聲答,「無論我的理由是什麼,結果都犧牲了上官昭容,其實,我是一個自私的人。」
他自私地只想保護心上人,不惜連累無辜,因為在他心裡,沒人比她更重要。
這大概,就是他亦不能原諒自己的原因。
他有什麼資格向她邀功呢?死去的人,畢竟是她至親的堂姐……
「你知道我會原諒你的——」綾妍落淚道:「假如你告訴我實情,我一定會原諒你的——」
「可我倒希望你恨我,這樣,至少能減輕一些我的負罪感,」他沙啞地回答,「假如讓我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繼續跟你在一起,那麼我這輩子……這輩子都會活在內疚中。」
「千帆……不要走……」拋下所有矜持,她開口哀求,「留下來——」
他一怔,臉上有著一抹酸楚。
「聽到這句話,我死而無憾了。」他微歎。
「千帆,你答應了?」她上前一步,想牽他的手,他卻迴避了。
「不,綾妍,」他搖頭,「船要離岸,我得走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滿臉錯愕不解,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千帆,你其實還是不肯原諒我,對不對?恨我錯怪了你?」
「能得到你的原諒,我此生已無憾,怎麼會反過來怪你?」他輕笑。
「那你為什麼還是要走?是恨我沒讓你跟母親見上最後一面嗎?」她實在想不出其他原因,急得眼中淚花亂轉。
「我的確遺憾沒能見娘親最後一面……」他徐徐道:「但就算見了,又能怎樣?她終究還是會離我而去,那一面,或許會讓我更加傷心。」
「那你為什麼還是要走?」她的眼淚滴落,不願放棄的繼續逼問答案。
「綾妍,別忘了,在這場宮變中,失去的,不只是你的親人,還有我的。」他望著蒼茫江面,言語中滿是淒涼,「雖然,我與韋後不像別的姐弟,感情不深,但她畢竟是我的親姐姐,是我引入了敵軍,奪了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