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九七九 隆冬 某國中圍牆內,近午時分。
「姓楊的,每次就只你這麼不爽快!」小混混叫囂,棍棒軋響。
「沒錢就是沒錢,你打死我也沒用。」姓楊不馴,悶哼。
「阿澤!」一旁少年看來比小混混們還吃驚,「你、你怎麼可能沒有……」怯怯離遠。
「嘿,公子哥們鬧內哄了,」擠眉弄眼,帶頭的傢伙正試圖聲東擊西,「咆哮道,誰不知你是『遠豐』太上皇的金孫,沒錢?我看你是留著想做醫藥……」
「哎啃!」偷襲者忽然騰空,一個眨眼不及,人已倒地。
「你、你欠扁……」威嚇聲音漸大,層層圍攏。
除了力拼之外別無選擇。
正午,圍牆外緩緩走來一對母女。
「後來啊,侍從帶著玻璃鞋找到了灰姑娘家……」柔柔讓母親牽握,三歲的路小冉左顧右盼,不忘聆聽故事。「王子呢?王子自己不去嗎?」她問。
挺了個大肚子的婦人來不及回答;輕叫一聲,突地教猛然翻出的人影嚇驚。
一隻沾了血跡的球鞋連滾兩團後停在母女跟前。
少年落地後狂咳不止,背上擊痕斑斑。
「哥哥你的……」小女孩比母親的反應還快,撿了鞋靠近還幫忙輕拍。「沒事吧?」作母親的習慣性護著肚子走來,觀望他半晌才說。
「我很好,謝謝。」明明一口甜腥才嘔了吞腹,穿著掉鞋,少年勉強咧笑。
「走吧,小冉,爸爸還在家裡等我們呢!」婦人伸手。
「還有副官爺爺,」路小冉抓穩,想起什麼才又轉回來說:「痛痛飛,痛痛飛飛。」小女孩天真無邪的笑意,怕是此生最後一回。
不只少年,沒人再見過那母女相偎的背影。
這日冬至。
公主對青蛙好不好?
王子對人魚好不好?
鐘樓怪人對吉普賽女郎好不好?
老木匠對小木偶不好?
早說了不是困為你太好早跟你說了……
不是因為你太好……
第一章
一九九一 晚秋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世界少了一半。
正好和現在的自己左右相稱均衡互補很重要的一半。
就像灰姑娘在匆忙奔跑間遺落了玻璃往,那一半是不是也在她努力努力長大的過程裡弄丟了呢?
「路小冉!數到三就給俺按下樓吃飯!」已經納入她生命基底的暴吼,隨時會在她閃神深思的片刻爆開。
鏘!!
她嚇的打翻了漱口鋼杯,撞擊在同樣從軍隊拿來的洗臉盆上。
「來了!馬上來!」沒時間好好洗臉了,胡亂擦了兩把便衝出廁所。
「你他媽的真想給俺遲到是不是!」路靖平站在客廳正中拿著線香等她,身後是這個家裡比她還有格出聲的老鐘。滴答滴答。
老將軍的時間大概比常人緊些,六點半不到父女倆輪流為母親和胎死腹中的弟弟上香,沉默對坐,無言扒飯。靜——
偶爾她會胡思亂想,大部份時候只發呆。
思緒老被打斷接也接不回來的感覺很痛苦,小冉寧可發呆。
她近遺落的那半個世界應該有很多顏色吧?
不像這個自己,無論睡著醒著腦袋裡都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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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冉?小冉!」紅磚道前方,有人在公車站牌下叫她。
其實她該等的車子在對面,不過一時間發呆過頭,走著走著就錯過路口。
「嗨,程方潔,朱柏愷。」她維持著國中時代的喊法,還不太適應上了高中無論學長同學都得去掉姓氏直呼名字的親暱。
「小冉,同學會你要不要來?」穿著綠制服的程方潔看起來就很像高中生,她的高中制服和國中同色,感覺上只是換了學校名稱,還回有學校變遠了得坐公車。
「不、不會吧……我爸一定不准」她給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靜笑。
「那我幫你去求路爸。」朱柏愷自告奮勇,他是路小冉的同年鄰居,也是打小唯一敢進她家門的朋友。
「啊!你的襯衫沒扣好……」她答非所問,盯著朱柏愷敞開的領口猛瞧。小時候有個送信小兵因為袖口鬆脫被路靖平根杖齊飛直轟出去,後來她應門時就習慣暗地打量來客衣著,必要時提點一下。
「嘎,這個啊,」朱柏愷指著自己身上的高中制服:「學校裡大家都這麼穿,聽說夏天時還有人打赤膊呢!」他也很習慣接了路小冉岔出去的話題再繞回來。「怎樣?你自己會想來吧?今年全校前三名都落在我們班耶,聽說同學會時連校長都……」
啊……三人突然一陣靜默,這才想起路小冉才是最該考上第一志願的人。
如果,聯考時她沒劃錯答案卡的話。
「我……啊,你們的公車來了」朱柏愷的話只讓她恍惚兩秒鐘。
想或不想太沉重,不是這個一半自己所能負擔的問題。
「小冉……」呵,朱柏愷被程方潔用力拖走的樣子好好笑,還好,今天他們學校月考,要是平常,兩人哪這麼輕易就放過她?
輕揮手,跑著追向另一頭好像也珊娜來遲的公車。
吱——
緊急煞住的迎親禮車裡,楊澤手上的婚戒不小心飛彈出去。
「干!現在學生怎麼過馬路都不看車的!」司機咒罵,猛按喇叭。
「算了,」他撿回戒指,看了看視線前方顯然嚇傻後還得繼續奔跑的肇事者。「大概是快遲到了吧,身不由己。」就像他們也得按命相師推算出來的古時……
「糟糕,現在幾點了?」楊澤慌忙看表。
「安啦少爺,這回我擔保你接得到新娘!」司機開了個眾所周知的玩笑,馬力全開。
楊澤笑笑,撫著婚戒沒搭腔。
事實不等於真實:他明白。
真實敵不敵得過現實?他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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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車站前希爾頓飯店
「咦,阿澤呢?剛剛不是還在這兒?」來人西裝筆挺,閒執香擯,有意招搖一身時尚,語調揚高,走步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