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你怎麼還在懷疑,荃姊?」閻明皺眉問。
垂下眼瞼,邵荃動也不動的沉默了好半晌,突然深吸了一口氣,「走吧!」她說,不管如何,她一定要見見古紹全,告訴他自己的心意,如果他真的愛她,她想,他一定會再接受她,而且會為她努力和病魔抵抗的。
安靜的病房分成兩部分,除了正常病房的部分之外,一層透明的簾幕隔離了躺在病床上的古紹全,他閉著雙眼,像是沉睡般的動也不動一下。
「大哥,你睡著了嗎?」閻明開口問。
「閻明?」古紹全由完全靜止的狀態突然坐了起來,「你終於來了,這兩天差點沒把我悶死,你……」
「大哥,你看誰來看你了?」閻明微笑著打斷他,將站在身後的邵荃拉到自己前方。
「不,你愛我。」再有任何懷疑,在見到他現在眼中的苦澀之後,所有的問題便已迎刃而解了,邵荃堅定、肯定的望著地說:「因為你愛我,所以你在得知自己得了血癌之後,你放我自由;因為你愛我,所以你便眼睜睜的準備看我嫁給別人,並說祝我幸福。你愛我,這麼明顯的事實,我怎麼還會認為你不愛我呢?」
看著她,古紹全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甚麼。她終於明白自己對她的愛了,三年來的感情付出終究沒有白費,只是選在這個時機醒悟……老天,你在開我玩笑嗎?
而且,她竟然也對他說她愛他,天啊!你到底在開甚麼玩笑?他都已經是一個快死之人了……不行,他不能讓她陪他受苦!還記得當初老爸住院的那一段時間,對於老爸所受的種種折磨,他幾乎是感同身受,他絕不能讓她也嘗受到那種歷盡千辛萬苦,最後卻依然得失去一切的痛苦。他得想辦法拒絕她的愛,趕走她,讓她恨他而不是愛他,他必須……「我的人已經是你的了,而我的心現在也交給你,如果你想將它揉碎的話,我也不會有任何意見的。」她似乎看進他內心深處般的對他說。
一時之間,古紹全所有的計劃全亂了,揉碎她的心?不,他愛她呀!他怎狠得下心將她的心揉碎?
愛,就是因為他愛老爸,所以他甘心忍受一切折磨,即使事後他還得嘗受那因失去老爸而痛不欲生的感受,但是他卻從來不曾後悔過,只因為愛。
愛,她也是因為愛他,所以在明知道他的病情之後,還自願回到他身邊吧?算了,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即使他的生命真只剩一天,就讓他們倆享有兩情相悅、相親相愛的一天吧!他看著她,突然伸手將她的口罩拿掉。
「不行,這是……」邵荃驚慌的叫道,聲音卻全被沒入古紹全傾身吻住她的口中。
他雙手捧著她的臉,深長緩慢而且徹底的親吻她。
「有病毒,你會生病的。」在他終於鬆開她之後,她忙不迭的推開他擔憂的說道。
「能一親芳澤,我死而無憾。」他低喃的說,眼中閃爍著近日來第一次擁有的真正快樂,「我愛你,邵荃。」
第十章
一個月的時間轉眼就過,邵荃這一個月來將所有的精力都耗在醫院,伴著古紹全,她度過她人生中最幸福也是最痛苦的一個月。
看著他日益消瘦的身體,看著他因藥物治療而脫落的毛髮,再看著他每回面對她時強顏歡笑的臉龐,她的一顆心幾乎要揪緊的滴出血來。她怎會不知道他在自顧不暇之際,依然一心一意只為她著想,強作輕鬆愜意、不露一絲痛苦痕跡,他對她的愛竟然是這麼的深切,她現在才知道。
好想哭,不只是為了他的痛苦,更是為了他的溫柔、他的付出與他對她的愛,只是她怎能哭?
一個月以來,每回面對他時,她都恨不得躺在他懷中,對他哭出自己的恐懼與害怕,但是她怎麼能這樣做?在明知道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信心、是支持,而不是她流出淚水的時候,她怎麼還可以在他面前顯露出虛弱的一面,對他哭訴流淚,即使她就快要被強忍在心中,屯積已久的淚水淹沒。
歷史上曾經有人被自己的淚水淹沒過嗎?好像從未聽過,所以被自己屯積的淚水淹沒這事根本是無稽之談,但是長久壓抑感情對身體不好吧?尤其當一觸即發的悲傷與難過、痛苦與淚水一旦宣洩而出,那恐怕就是驚濤駭浪也難以形容的吧。
邵荃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哭,至少在醫院內,或者在即將到醫院探望古紹全前兩個小時不哭,以免被他察覺自己哭了,但是世界上沒有一個人真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即使是聖人也不可能。所以她還是哭了,而且是在醫院中,當她聽見醫生告訴她,目前符合骨髓捐贈的八十六位捐贈者的骨髓中,沒有一個人適合古紹全之後,淚水就像水庫洩洪般由她眼眶中滾落,一發不可收拾的決堤而出。
「我很抱歉。」見她這麼痛苦難過,連早已習慣面對死亡的醫生都免不了自責起自己的無能為力,「我真的很抱歉。」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閻明幾近絕望的看著醫生問。
「除了等待之外。」醫生搖頭。
等待,他們又回到一個月前的原點,等待,要等到甚麼時候呢?他們能等,但是古紹全呢?等待,為了一線生機,他們堅強的等待了一個月,但是現在呢?等待,要等多久,能等多久,他們等候的是生機還是死亡?等待、等死,他們究竟在等甚麼?
邵荃如同行屍走肉般的站了起來,淚流不止的她沒有一次舉手拭過淚,反正她這回拭乾臉上的淚水,下一刻臉頰還是會被淚水浸濕,她又何必多此一舉呢?她不發一語的筆直走向門口。
「荃姊!」閻明意外的出聲叫她,她卻恍若未聞的繼續向前走,「荃姊,你要去哪?」他毫不猶豫的追上前去,一把攫住她肩膀,半傾身與她面對面的問道,而她麻木的表情今他蹙緊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