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暑假來臨前,依然是夏季典型的午後雷雨。
「余家琪。」他喊她的名,顯得心事重重。
她揚眉,等著。
「我以後不能陪你走路回家了。」
「什麼?」雨勢滂沱,是她沒聽清楚?還是她不願意聽進去?
「我請你喝飲料。」白秋虎比了旁邊的泡沫紅茶店。
余家琪無法拒絕,跟著白秋虎進了紅茶店。他問她要喝什麼,她點了杯熱奶茶,而他則點了冰奶茶。
等兩人坐定,他又重複一遍:「我以後不能陪你走路回家了。」
「為什麼?」
「我要離開台北。」
她挑眉,難得驚訝。「去哪?」
「高雄,我媽媽在高雄。」
「我……」突然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人相識兩年,她對他的事根本一無所知,因她從不探問他家裡的事,而他對她同樣也沒有多餘的過問,兩人走路回家,最多就是聊聊學校發生的事。
「我爸跟我媽在我小六時離婚,我的監護權歸我爸,但我不想跟我爸。我爸是因為有了別的女人,才逼迫我媽跟他離婚。為了他們離婚的事,我就以絕食來抗議。」
他從不願意提起這件醜陋的事,就怕她會嫌棄他,可是再不說出來,他真怕以後會沒有機會。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絕食抗議的原因,你無法反抗你爸爸,只能用這種消極的方式。」聽白秋虎說出口,她湧起無比的心酸和難過。
「我那時很不想活,想乾脆死掉算了,幸好有你出現,我不想讓你看不起我,我更想要保護你,我不能讓你被那些壞學生欺負。若是沒有你,我恐怕早就餓死了。」
雖然他現在努力強身、用力吃飯,為的就是當個能保護她的男人,但是身體機能的敗壞不是短時間就能復原,讓他是怎麼吃都不會胖。
余家琪以那冷諷的姿態,不僅嚇跑四人幫,也解救他幾乎要放棄的生命。他欣賞她的高傲,以及那股自信又不服輸的神采,他被她的話給罵醒,才會下定決心好好善待自己。
聽白秋虎這麼說,余家琪心裡很感動,他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她,才停止這種虐待自己的激烈手段。
「你真傻。事情有很多解決的方法,最白癡的就是以傷害自己來達到目的、」
「明明你比我小,可是思想卻比我成熟。」
「等你經歷過喪父之痛,然後又被一堆親戚虎視眈眈地想要欺負我們家裡這三個女生時,你就不得不讓自己變得強悍又早熟。」爸爸的去世,對她的打擊很大。
「你講得對,想想絕食抗議的那幾年,我真的很白癡。我不想父母離婚,我想要有個完整的家庭,偏偏我連我媽媽都保護不了,不管我如何據理力爭,法院還是把我判給我爸爸,我應該更積極地表現,而不是用這種消極的方式。」
「那你爸願意讓你去找你媽媽了?」
「我爸早就受不了我了。我在的一天,他不但不能把女人帶回家,更不能娶別的女人進門,我本來不想離開,要跟我爸對抗到底,但是我媽媽生病了,她很想念我,需要我去照顧。」
「你什麼時候走?」聽說他要離開,她的心頭悶悶的、痛痛的、就像外頭那盤旋在天際的雷聲。
白秋虎微微羞赧,青春的十八歲,他初嘗情滋味,可是他不敢說出來,更不敢表白心意。
「明天。」
「啊……明天。」余家琪小嘴微張,沒想過兩人會分離,她伸出手,覆住白秋虎擱在桌面上的大手。「你媽媽一定會康復的。」
再不說就沒機會了。一南一北,相見哪會有這麼容易,他反手握住那柔軟的掌心。「我……余家琪……我……我喜歡你。」
他深吸口氣,終於說出口。
外頭雨聲如擂鼓,白秋虎的心跳也是,余家琪大眼中眨著害臊,看盡他的無措和慌亂。
十七歲的她,已經懂得了什麼是愛情。她抿了抿唇,才說:「我……我也喜歡你。」
這是她的初戀,亦是他的初戀。
離開紅茶店,她的衣服仍被大雨給淋濕,他再次到福利中心替她買了一套運動服,然後帶她回家換衣服。
少男少女,抑制不住初嘗的情滋味,但分別在即的不捨,讓一切變了調,如同那天大雨,砰砰跳跳地,在他和她身上敲鑼打鼓,敲出屬於人生第一次的交響樂章。
第二章(上)
余家琪在一間大賣場上班,擔任人資行政相關工作,主要負責行政庶務的協助、人事資料建檔維護、員工考勤作業、勞健保的加退休。
工作不算太忙,如果不是在月初忙著薪水結算,她都可以準時上下班,這樣的日子過得很平順,很符合她低調不喜交際的個性。
這個工作她已經做了三年,跟同事之間都保持君子之交,沒有過多的熱烈,也不會勾心鬥角,若沒有意外的話,以她不爭不求的個性,她想做到天長地久。
可是最近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
她的辦公桌上不時會多了零食及甜點,她後知後覺的,等到她被同事提醒,才明白那一切的動作叫做追求……而這個追求她的人,還是她的頂頭上司邱進富。
她長的雖然還算可以,但青春期結束後,一張偏嬰兒肥的小圓臉越發明顯,那是遺傳母親的基因,他家的三個女人,都像同個模子刻印般。
她不懂邱進富為何要追求她,是突然被雷給劈中嗎?還是覺得日子過得太無聊?但不管如何,這已造成她莫大的困擾。
邱進富長的規規矩矩,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講起話來溫溫吞吞,算是有房、有車、學有專精的好男人,但她就是不喜歡他。
邱進富那種明目張膽的嘴臉,好像被他追求,是她無上的光榮,讓她看了十分厭煩。
母親大人積極想把她和大姐嫁出去,如果讓她母親大人知道她拒絕這麼好的對象,母親大人一定會抓狂的。
「家琪?忙嗎?」邱進富站在余家琪的桌邊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