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就是小凝,不是一個女人。」曲唯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即使認為你還太小,我也沒有放手,不是嗎?」
他望向遠方,又說:「我的過去,你也知道,世俗於我,不過是一堆垃圾;世人臉孔,醜惡無比,我什麼都不在乎,直到我養父點醒了我——
不喜歡這個世界,那就去改變它;若要改變它,就先要掌控它,於是我想要稱王。」
「但是不愛近人,稱王談何容易?我決定不管如何,先從收將打上火峰之頂再說。然後……就遇上了你。」
「但在酒館那麼多人,為什麼突然注意到我,還開口相助?」
「因為你的氣質。」
「氣質?」
「走遍江湖臣府,從奴婢到酋王,我從來沒有看過如此乾淨的人。」
「乾淨?」她奇到。「我那天趕了一天路,沙子都進到耳朵裡去了!」
「是說你的心。」他笑。「你內力淳樸,身手輕盈,遇上人坦然以對,遇上事全力以赴,遇上難題不憂不懼。那是一種我從來沒有過的……純粹。」他頓了頓。「你讓我自慚形穢。」
「什麼!」她不平。「就因為曲唯兄那根本無從選擇的出生?你一點也不——」
他搖頭,「不是出生,而是選擇。我選擇了憤世嫉俗,冷眼以對,因為那最容易。」他語氣中隱含著憂鬱。「不近人,不付出,就什麼也不必去在乎,永遠也不必再失望。」
「曲唯兄……」她覺得眼眶熱熱的,雙手覆上他緊抱著她腰間的手臂。
他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輕喃,灼熱的呼息燙著她的耳廓。「小凝,我已經知道了,真正的希望,就是找到一個我可以永遠付出的人。」他沙啞的聲音讓她心悸。「無論小凝能不能愛我……我永遠不會再寂寞了。」
凝兒閉上濕潤的眼,讓他熱燙的體溫與激烈的情感將她層層包圍,直入她心底最深處。
兩人回到殿中,凝兒先是賠罪,赫、仇兩人卻似乎看到她平安回來便十分欣喜。
「少俠是要告訴酋王什麼?」仇映宮問。
「是要向酋王請罪,並請示我究竟能不能合法成王。」凝兒答道。
「酋王卻似乎不太驚訝,只問我一件事。」
「什麼事?」赫沙刑問。
「問我是否要以女兒之身登基。」
「真是犀利!」仇映宮讚道。「酋王是在測你的勇氣了。」
「是。要開誠佈公,其實是比較難的選擇,可能受到天下人的質疑撻伐;然而若酋王與諸位願保密,我也不是不能瞞天過海。」
「少俠的回答,倒是不問可知。」赫沙刑笑道。
「真的?」凝兒有些意外。「我這麼好讀?」
「不是好讀,而是正直。」仇映宮說。「既已認定王道,你一定會選你認為最正當的路走。」
「結果酋王竟然笑了,還開玩笑說他很惋惜自己當的是王,不是我的臣。」
其他三人相視微笑,仇映宮說:「少俠以為這是玩笑?」
「那當然!」凝兒瞪大了眼。
仇映宮掩嘴笑。「酋王還說了什麼?」
「問我在下山之前,還有沒有想做的事,於是我得到了他的御令特許。」
「是什麼?」赫沙刑期待地問。
凝兒臉色沉靜下來。「酋王特許我可以和諸位完成真正的四人決。」
三人反應不一,仇映宮張著美口,赫沙刑縮了縮高大的肩,一臉為難,曲唯則是變了臉色。
「我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提議,但我要請諸位先聽我說完再決定。」
凝兒環視三人。「諸位似乎已經達成共識,要推玉魯為酋王,決定已下,不再反悔?」
三人肯定頷首。
「那麼,在我正式接受之前,這是一個請求,而非一個命令。這也是我給我自己、以及我們四人的試驗。」
「少俠想分出四人的高下?」仇映宮蹙眉。
「不。」凝兒揚聲道:「我想先請問三位,我們四人,是不是朋友?」
「是。」只有赫沙刑回答。
凝兒微笑。「如諸位所見,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吧?好公子心無旁騖,除了對王的忠心,你推心置腹,毫無疑問能視我們每一個人為朋友。」
她轉向其他二人。「然而人的關係可以是多麼地複雜……兩位大俠之間,及與我之間,我不確定是否能夠理得清楚。我對人之常情認識不夠,但練武之人,是以武術之心來修身、識人、處世。我離家以後發現了一件事——我可以與人從交手中交心,從切磋武藝中彼此觀察學習。我想要知道的許多事,一定可以從四人決中找到答案!我相信,三位彼此之間,也是如此。」
赫沙刑開口了:「一旦交手,必有危險,少俠是酋王之身,又是我們最為珍視的朋友……」
「好公子說得一點都沒錯,這就是我要四人決的第二個原因。」
她環視眾人。「四人決一開打,諸位會怎麼做?擇守不攻?全心放在守護我上頭?我想,整場四人決,會變成我一個人的獨腳戲吧?」
「我離開王宮之前,酋王問我上山後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我說,是他的『四推』。我知道自己心中的王道是怎樣的了……我要的不是一人獨裁、三人輔佐,而是四人合治。」
她說得斬釘截鐵,眾人聽得驚住了。
「四人合治……但這不合襄翼國法。」赫沙刑說。
「我要改的法,豈只是女子不武而已?」凝兒堅定答道。「當然,改法程序繁複,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到,但只要諸位同意,那麼我就可以先得實,後正名。我希望在登位之後,凡事四人合議,一致同意後,由我來頒布。如此合我們四人之力,我相信事無不成,業無不立。」
「所以你要四人決,是要我們摸索出四人合戰之道?」仇映宮深思道。
凝兒點頭。「將來我們各持己見、互不退讓時,如何是好?或者諸位為保護我、反而阻攔我做應做的事,我又如何是好?如果我們現在連四人決都不敢打、不願打,將來百戰千役,又該怎麼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