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要回來,決不能將她獨自留下。
「羅思綺?其實你的中文名字很好聽,我很喜歡。」
「不過你的中文太爛了。」凝望著他,「你回來,平安回來,我再教你。」
「好,我要學。」他笑著,「等我回來……」
等他回來……come back safe and sound……
她突然夢見安德魯在出發前一晚,兩人之間的談話,又是一段甜蜜,只是甜蜜記憶太多,不是每段都記得,就是記得也說不清。
尤其老公回來後,她大可不用花時間去品嚐記憶;活生生的人就在這裡,她可以擁抱、可以親吻,可以盡情表示她的愛意。
只是艾倫太太的話還是在她的心裡留下了一絲痕跡。
那天過後,老公又回去營區上班,家裡恢復到只剩自己與孩子的狀態,但她也習慣了,做自己該做的事,當老公不在時,她除了是母親,更是一個父親。
只是靜下來的時候,她就會想到艾倫太太說的話。這幾天,她過去找老太太跟她談過——艾倫太太的先生是越戰老兵,當年從戰場回來後,聽說有一段時間,精神與情緒都不太正常。
不過狀況不太嚴重,經過家人的陪伴,過了半年多就恢復了。所以艾倫太太才會提醒她,多注意一下安德魯。
老太太說,安德魯那孩子從小對自己的要求就高,不論是課業,還是體能,而他也確實是個傑出、出色的軍人,但這種人陷入低潮,想不開的時候,會比老太太的先生更難恢復。
過幾天,老公回來了,住了兩天,期間她陪他聊天、談心,但是老公不太願意說說戰場上發生什麼事,只說沒事,只說要她不要擔心。
然後他就回營區了,再回家時又過了一個星期,而且隔一周後他再回來,表情更凝重,情緒似乎更糟。
第3章(2)
看著床頭時鐘,時間是凌晨一點半,羅思綺坐在床上沒有太多的情緒浮動,畢竟不是做惡夢。
懷孕已經五個月了,肚子又大了一些,想起孩子,她只有幸福的笑容,但是看向身旁,發現空無一人,連同近日來的憂心,讓她瞬間皺緊眉頭。
她下了床,小心翼翼,腳步放慢,怕自己動作太大,傷了胎兒。
懷孕第三次,她很懂得該怎麼照顧自己,況且這個社區裡,每個鄰居太太天天看到她,都充滿關懷的提醒她。
出了房門想去找老公,卻不太知道老公在哪裡。他們住的房子是幢獨棟房屋,有兩層樓,也有地下室;他們睡在一樓,孩子睡在二樓。
一樓除了主臥房,還有兩個房間,一間是書房,另一間是置物房。可是她不確定安德魯是在這兩間房間裡,還是跑到外頭去了。
但是當她走到置物房時,看到房門下方空隙隱約冒出了光線,聽見房內有人。更讓她驚訝的是,九歲的大兒子竟然站在房外。
「Willi,」喊著兒子的小名,盡量放低聲音,「怎麼在這裡?這麼晚了,怎麼不去睡呢?」
「媽咪,我口渴,想到廚房喝水,可是……」指了指房間,「裡面好像有人,還有聲音。」
看向那間房,羅思綺心裡突然有數。她安慰兒子,「孩子,快去睡,媽媽進去看一下。」
「不行,如果是小偷怎麼辦?」
「不是小偷,是爹地。」
「爹地?」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趕快去睡,不然明天上課就沒精神了。」
「哦!」突然看向媽媽的肚子,「媽咪什麼時候要生baby?」
「怎麼了?」
「我想當哥哥。」
「你已經是哥哥了?」
「不夠嘛!我想當很多弟弟、妹妹的哥哥。」
失笑,「媽咪是沒問題啦!但爹地會累死喔!」
「爹地這麼沒用喔!」
「你喔!快去睡了。」
「媽咪晚安!」小威趕緊上樓睡覺,確定房內是爹地後,他整個人鬆了一口氣。爹地不在的這兩年多,雖然他自己還是個小孩子,但是他總當自己是大人了,要幫爹地照顧家裡、保護媽咪,還有剛出生的妹妹。
現在爹地回來了,他可以繼續當他的兒子就好,可以跟爹地玩,可以跟媽咪撒嬌,就跟妹妹一樣。
看著兒子走向樓梯的背影,羅思綺的憂心又回來了,她看了看房門,又盯著門上的喇叭鎖,伸出手想把門打開,心跳卻在瞬間加速。
裡面是誰,她其實也不確定;是安德魯,還是小偷?
如果是小偷,不是老公,似乎也很好……
奇怪?她為什麼以為打開這道門就會揭開什麼秘密?她似乎承受不住的秘密……
但羅思綺還是鼓足勇氣,將門打開。門才半開,立刻可以聽見玻璃瓶碰撞的聲音,等她完全將門打開,順便就著門旁牆上的開關將電燈全打開,房內的景象全部映入眼簾。
果然是老公……
安德魯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喝著酒,瓶內的酒只剩一半,手中的杯子裡還有滿滿一杯;再看向老公的臉,紅通通的,顯然已經喝了有一段時間,醉意以非一點可以形容。
看見她走進來,安德魯真的嚇到了,兩頰雖然通紅,但是眼睛裡一片清亮,顯然嚇醒了一大半。原本用左手握著酒杯也趕緊放下,換成右手,將左手藏到桌子下方,似乎就是怕老婆看到。
這段時間,他將自己的左手藏得很好,不曾讓老婆發現,發現那無情的戰事在他身上留下的殘酷痕跡。
「老公,你在這裡做什麼?」
看著老婆的臉,老婆的擔心全寫在臉上;再看向她的孕肚,一個人這麼辛苦孕育著他們的子女。而他……他什麼都沒做好,只會讓老婆擔心,他真是沒用,為什麼從戰場回來後,他就變成這樣?
容易灰心,容易喪失目標,甚至自制力不足,在家裡,在工作場所,他都這樣……他怎會變成這樣?「我……」
羅思綺走上前,近距離看著他,因此也可以聞到他身上濃厚的酒味,她皺眉,所有的擔憂溢於言表,卻按下不說,不想再讓老公心裡有壓力。「這麼晚了不睡覺,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