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長剛剛有事出去了。」
「出去了?」貝念品一愣,臉上有絲茫然。「可是我這次真的有跟他約好的。」
她已經不再像新婚時那樣自作主張,連約也沒有約,就莽莽撞撞地帶點心來,想給他個驚喜,卻每每落得了內外為難、裡外不是人的窘境。
現在,她知道丈夫每天工作滿檔,並不是像她這種每天閒閒在家的人那麼有空,還可以準時吃飯,有興致就吃吃下午茶什麼的。
想起他曾經對她說過的「這些話」,她雙頰又因難堪慚愧的回憶而發燙了起來。
「是,夫人,很抱歉。」萬秘書努力想擠出任何安慰的話來,「不過董事長真的是臨時有很重要的事要辦,但是他也交代了讓夫人您先回家休息……這樣吧,我讓司機送您回去?」
「不用了,沒關係的。那這個先請你幫我保管,等他回來後,請你幫我提醒他記得要吃,不然他胃不太好,要是餓過頭又會痛了。」她把那只咖啡色餐袋遞給萬秘書,小臉微紅,吶吶道:「咳,就這樣。」
「是,夫人,我一定會提醒董事長。」萬秘書在公司裡五年了,幾乎已經不忍再看見夫人每次都被放鴿子時的慘狀,難掩眼底的同情,柔聲回答。
「謝謝你。」貝念品把另一隻紙袋遞給她,靦腆一笑,「還有,這裡有綜合壽司卷和鮪魚三明治,是我做的,你們吃吃看。」
「謝謝夫人。」萬秘書連忙接過,受寵若驚道:「一定很好吃的。」
「雖然不能跟飯店的比,可是總覺得家裡做的吃起來比較安心,而且我把海苔先塗了麻油烤過,吃起來的時候特別香——」貝念品突然住口,對於自己熱切過度的口吻感到一絲困窘。「那、那你們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夫人,我還是派車送您回去吧。」
「不用不用,你們忙。」她連忙轉身逃回電梯裡,「再見。」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之後,貝念品雙頰的臊羞感才漸漸消褪,只是惆悵落寞地經過一樓大廳櫃檯,也沒聽見櫃檯服務小姐「夫人再見」的有禮叫喚聲,慢慢地走出鋪滿時尚馬賽克地磚的大門。
她坐在廣場上的噴泉旁,臉上難掩深深落寞,怔怔地發了好一會兒呆。
到底可不可以打個電話給他?宣原會不會生氣?她會不會又打擾到他了?
貝念品內心掙扎許久,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拿出手機,按下「老公」的速撥鍵。
她心跳加速,惴惴不安地等待著電話那端一聲又一聲的響鈴。
「什麼事?」胡宣原冷淡而略顯不耐地接起。
「是我。」她心咚地一記重敲,小小聲問:「你……在忙嗎?」
「對。」他語氣裡的不耐煩更濃了,穿雜著紛擾吵鬧的人聲和小孩笑聲,讓貝念品一時間忘了該說些什麼。「萬秘書沒告訴你,要你先回去嗎?」
「有。」她抓著手機的指尖有些冰冷。
「爸爸!爸爸……該我們了啦!」一個稚嫩奶聲奶氣的小女孩嗓音闖入。
「好,馬上來。」他聲音裡的溫暖寵溺,剎那間令她一顆心直直往下墜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耳邊的聲音變得模糊遠離,貝念品不知道丈夫什麼時候掛上電話,也不知道自己呆呆地抓著手機,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僵住,她的腦子裡只是不斷迴響著小女孩可愛甜蜜的叫喊——
爸爸!爸爸,該我們了啦!
貝念品視而不見地望著眼前忙碌穿梭的午休人潮。
她從來不知道宣原的聲音也可以那麼溫柔。
陪媛媛完成幼稚園的趣味競賽,並無意外地贏得勝利之後,胡宣原婉拒了蘇紫馨要請他喝下午茶的提議,匆匆趕回公司開會。
直到會議四點半結束,他一回到辦公室就揉著痛得厲害的胃部。
事情一忙,他又忘了吃飯。
「胃藥呢?」他濃眉輕蹙,一邊翻找抽屜,「吃完了嗎?」
就在此時,門板上響起了兩聲輕敲。
「進來。」他的胃陣陣抽疼,臉色自然不太好看。
「董事長,這是夫人讓我拿給您的。」萬秘書恭恭敬敬地將餐袋放在辦公桌上。
他愣了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待萬秘書離開後,胡宣原打開那只咖啡色餐袋,取出裡頭長方形的保鮮盒,還有環保筷,一罐保溫瓶與熟悉品牌的胃藥。
他掀開保鮮盒蓋,一陣淡淡麻油和醋飯的香氣飄了出來,是他喜歡的綜合壽司卷。
胡宣原懶得用筷子就拈了一塊放進嘴裡咀嚼,恰到好處彈牙的米飯和小黃瓜、蛋條、火腿與其他豐富配料瞬間在唇齒間幸福地綻放開來。
早已飢腸轆轆的他吃著壽司卷,旋開保溫瓶裡依然熱騰騰的海帶味噌湯,迫不及待喝了一大口,感覺著美味的熱湯一路暖到胃底,瞬間撫平了胃液酸苦翻騰的痛楚。
他吁了一口長氣,嘴角滿足地上揚,直到眸光瞥見桌上的環保筷。
兩雙?
他這才發現保鮮盒裡綜合壽司卷的份量,並不像是只給一個人吃的。
難道念品原本是打算帶午餐到公司和他一起吃嗎?
他腦中飛快閃過了午間在電話裡,他與她之間的短暫對話——
方纔吃下的每一口壽司卷,不知怎的,瞬間全化作了沉沉的鐵塊……
第2章(2)
入夜,基隆河畔的高挑燈火點點燃起。
胡宣原開車回大直的路上,儘管嘴上不承認,心裡還是隱約有些不安。
她聽見媛媛喊他爸爸了嗎?
她該不會真把它當成一回事了?
他隨即甩去腦海裡莫名可笑的異樣感,逼自己專注地盯著前方的車流。
不可能的。
換作是世上任何一個女人,都有可能因為一點點小事就亂吃飛醋,可是他的妻子不一樣。
念品只有「溫柔賢淑性情溫順」八個字可以形容,結婚這五年來,他從未看過她發脾氣或使小性子,只除了幾天前——
你要去找蘇小姐她們母女嗎?
想起她語氣裡的尖銳和苦澀,他眉頭糾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