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找個機會跟她把話說清楚不可。
他不想自己單純的動機,卻被她過度的情緒複雜化,繼而破壞了夫妻間原本相處得很和諧的生活。
而且他有他的朋友,有他獨立的生活空間,就算她是他的妻子,也無權置喙。
BMW駛入管理嚴格的大廈地下停車場,胡宣原停好車後,搭電梯直上十四樓,腳步在走至家門口前頓了下。
出自某種男性自大尊嚴,他將已持在手的電子感應鑰匙卡塞回褲袋裡,選擇按下門鈐。
一秒,兩秒,三秒……五秒……
胡宣原沒有發覺自己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等待。
大門緩緩開啟,出現了穿著綴有粉紅薔薇花圍裙的貝念品。
他沒來由的鬆了一口氣,臉上隨即浮現不悅,「怎麼這麼慢?」
「對不起。」她輕聲細語回道,「抽油煙機的聲音太大了。你餓了吧?晚餐準備好了,去洗洗手就可以吃飯了。」
她沒有生氣。
「嗯。」他繃緊的身軀鬆弛了下來。
貝念品看著一身西裝筆挺、英氣逼人的丈夫走進臥房,秀氣的小臉掠過了一抹感傷。
她竟連開口質問他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她害怕一旦開了口,就會戳破那層岌岌可危的粉飾太平,露出她最不想看見的真相。
她只想閉上雙眼,捂起耳朵,假裝這個家是個溫暖的家,假裝一切都很好。
宣原,是不會拋棄我的……
稍後,他倆對坐在餐桌前吃起晚飯,有著精緻瓔珞流蘇的水晶燈映落光彩,將英國頂級雪白描金瓷盤上的三菜一湯襯顯得更加可口。
胡宣原沉默地吃著飯,一如往常的好胃口。
很難想像兩、三個小時前,他才把那盒壽司卷一掃而空。
相較之下,貝念品卻是低頭對著碗裡的飯發愣,半天也沒有動筷子。
「這道梅子魚不錯。」他忽然道。
「謝謝。」她不知道還能回答什麼。
貝念品記得自己上次面對這樣的稱讚時,興奮忘我得像個天真熱切的小孩子,迫不及待地跟他報告梅子是自己醃的,還有早餐抹吐司的檸檬果醬也是她自己熬的,胡宣原只是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然後繼續檢查他的PDA,最後甚至當著她的面打電話回公司,講著講著就起身離去。
從那次起,她就告誡自己永遠不許再多嘴饒舌的打擾他。
貝念品輕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歎氣?
胡宣原濃眉微挑,直覺想問,卻又問不出口。
「你……」他清了清喉嚨。
「嗯?」她抬起頭來。
被她黑白分明的清澈雙眸一望,他的大腦突然當機,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沒什麼。」他只是低下頭吃掉更多菜。
「喔。」她默默地垂頸,繼續戳攪著碗裡的飯。
沉默持續著,偌大餐室只聽見碗筷碟匙相觸的輕響,直到這頓漫長得彷彿永無止境的晚餐終於結束。
「吃飽了嗎?」貝念品站起身,忙不迭地動手收拾,「客廳那盤葡萄和櫻桃都洗好了,還滿甜的,你要不要先去——」
「慢著!」胡宣原看著她一臉如釋重負,又像是想藉著收拾碗盤閃躲、逃避他,突然氣不打一處來,沉聲喝道。
她動作一僵。
他低沉嗓音帶著極大魔力和威嚴感,生生地將她釘牢在餐桌前,令她一動也不敢動。
「還是你想喝點香片?」半晌後,貝念品努力擠出一抹笑,手微微顫抖地將剩菜撥至同一盤,看著菜餚,看著油亮的碗盤,就是不看他。
「坐。」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我有話想跟你談。」
她像個小媳婦般拘謹地坐了下來。
為什麼那個表情?難道他會吃了她不成?
胡宣原胸口那股莫名的忿忿更深了。
「所以,」他交抱雙譬,濃眉糾結地緊盯著她,「你還是不放心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我承認中午是我失約了,我很抱歉。」他冷冷地道,「我本來沒打算浪費唇舌多作解釋,那是因為我根本不認為這件事有什麼。」
貝念品想以同樣若無其事的眼神回視他,喉頭卻不爭氣地開始發緊。
如果真的沒什麼,他的口氣為什麼會這麼嚴峻不悅?
「我知道了。」她強顏歡笑道:「要不我幫你煮杯咖啡吧,昨天剛買的黃金曼特寧好像還不錯……」
「不急。」他指尖不耐地敲了敲桌面,「我們還沒談完。」
她身子再度被定住。
「今天中午我不是刻意失約,是真的臨時有重要的事。」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強調。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刻意解釋,甚至非要她相信不可。
貝念品望著他,臉上有種被逼到角落的絕望,「那個喊你爸爸的小女孩……」她終於開口,「是蘇小姐的孩子吧?
「她是媛媛。」他下意識戒備起來,「今年才四歲,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心思很單純。今天剛好她上學的幼稚園是家長日,有些活動需要一個男性長輩去參加……就是這樣而已。」
我指責了什麼了嗎?
她不是個吃小孩當早餐的壞心巫婆,他怎會以那種守護一家老小的防衛態度面對她?
酸苦灼熱的胃液不斷翻騰上湧,貝念品望著他良久,卻什麼話也沒有說,這期間卻漫長到令胡宣原有些焦躁起來。
「我就知道你誤會了。」出自某種不明所以的心慌,他的口氣有些沖,「但我可以坦白告訴你,紫馨是我的老同學,現在又一個人帶著孩子從美國回台灣,舉目無親,於情於理,我都不可能袖手旁觀。」
貝念品別過頭去,視線直直盯著窗外美麗卻漸漸模糊了的夜景燈火,像是每個字都聽明白了,又像是什麼話也沒聽懂。
「你是我的妻子,應該比任何人更能理解我的行事作風。」他的聲音越發冷冽,「不要學那種氣量狹窄的妒妻,動不動就捕風捉影來讓大家日子難過。」
她僵住了。
「不要再胡思亂想。」他嚴肅的神情緩和下來,語氣裡透著一絲無從察覺的輕柔,「這種無聊的情緒對你一點幫助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