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紅袖垂著地臉驀地揚起,水眸怒瞇。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他羞辱的只有自己,那也就罷了,可竟連爺兒都看低,要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正見她就要發作,身前男人卻只是輕握她的手,要她稍安勿躁。
「原來你這店裡的飾品只賣商賈達官?好大的威風。」尹子蓮笑瞇了慵邪的瞳眸,懶懶地走到掌櫃面前。
「就這麼威風。」掌櫃一雙細小的勢利眼上下打量著他。「去去去,別妨礙我作生意。」
尹子蓮微挑濃眉,還未開口,便見一名客人走來。
「敢問這位爺兒是尹府大少爺子蓮先生?」
「你是?」他笑望向對方。
「在下沈祿生,是二爺的好友,專管藥材買賣,多年前有幸和蓮爺見過一面,一直對蓮爺的畫作相當喜愛,卻是千金難求。」沈祿生彎身作揖,姿態之低,差點嚇凸了掌櫃的眼。
「是少竹的好友?」尹子蓮淺笑。「有什麼問題?年後,我會差人送上一幅春暖花開到沈爺府上賀年。」
「這、這真是教我受寵若驚。」他有幸得畫,激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看向一旁架上的銀飾。「要不這樣吧,不管蓮爺看中幾隻首飾,就讓在下買下贈與可好?」
尹子蓮懶懶看向見掌櫃,見他嚇得臉色青白,逕自笑問:「這怎麼好?這家鋪子的飾品只賣給商賈達官,我既不從商,更不是官,小小一個解元身份,要如何買這鋪子的飾品?」
「不不不!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是小的錯,是小的錯!」掌櫃的趕緊走到他面前,賞了自己好幾個巴掌。「解元大人在前,小的居然不識得,真是該死,該打!」嗚嗚,尹家大爺到底是何時開始束髮的,怎麼沒人通知他?害他沒認出。
尹子蓮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問紅袖。「袖兒,可有你喜歡的?」
「……我只是個丫鬟,買不起。」她抿著唇,惱意難消。
「買得起、買得起!」掌櫃的哭喪著臉,只差沒喊她一聲姑奶奶。
「你別打了,我是真的沒看中喜歡的。」紅袖沉聲制止。
「真沒喜歡的?」
「嗯。」怕主子不信,她趕緊到:「我本來是想要替爺兒買個銀束環,可是這兒的種類新穎是新穎,我卻沒看上眼的。」
今天,是她頭一回替爺兒束髮,才發現爺兒房裡竟然連一個束環都沒有,所以她才會一時興起想買個束環。
「喔?」尹子蓮這才知道,原來她想買的東西是要送給他的,令他心情大好。「那麼走吧,到前頭的鋪子再找找。」
「嗯。」
「解元大人,請緩步!」掌櫃的趕緊回頭,抓出鋪子裡最昂貴的一支琺琅簪。「姑娘的發烏亮得緊,沒帶上半點飾物太可惜了,今日就讓我以這支簪賠罪,送給姑娘,還盼大人可以大人大量,原諒小的錯。」
尹子蓮瞥了一眼,「袖兒,你喜歡嗎?」
紅袖看著那支琺琅簪,寶藍底色上頭有著鮮艷的紅花綠葉,末端穿懸著翡翠玉片,造型相當別緻。
她是喜歡的,可是看起來價值不菲,她開不了口,可要是不開口,就怕爺兒不知道會怎麼對付掌櫃……「爺兒,我只是想買束環,對簪子沒興趣。」
「是嗎?」尹子蓮皮笑肉不笑的瞅著掌櫃。
「大人……」掌櫃的臉色於是更加焦黑。
沈祿生見狀,接過他手中的琺琅簪,再取下套戴在束環上的法郎束環。「蓮爺,不如這麼著吧,這束環是我剛從這裡購得的,不如就把這束環送給蓮爺,當是答謝蓮爺的贈畫,而掌櫃的已知錯,蓮爺就原諒他吧,收下他的琺琅簪,正好做一雙定情物。」
他目光犀利,加上對尹府有所瞭解,立刻察覺這姑娘必定是尹子蓮的貼身丫鬟紅袖,如今瞧兩人雙手緊握,更是認定兩人之間必有感情,便道。
「大人,小的給您磕頭認錯,姑娘,小的給您磕頭認錯!」掌櫃的見狀,雙膝一跪,當場磕起頭來。
紅袖嚇了一跳,趕緊扯了扯身邊男人。
尹子蓮卻只是冷冷的看著,勾笑接過沈祿生遞來的飾品,又朝他比出噤聲的動作,才牽著紅袖緩步離去。
「爺兒,你不讓那掌櫃的起來嗎?」走到鋪子外,紅袖小聲問,回頭看掌櫃的還在磕頭,壓根沒發現他們已經離開舖子。
「打一開始就不是我要他跪,也不是我要他磕,他想磕,就磕吧。」
「會不會出事?」
「得了,不出幾下,他就會裝昏。」他聳了聳肩,瞅著手中的琺琅束環和簪。「走,到醉月樓,我替你戴簪。」
「爺兒,咱們是要去作畫的。」紅袖苦笑。
「你不想替我帶上束環?」
「……想。」
「那還不快走。」
* * *
醉月樓的撈月閣,向來是不容客人隨意踏入的。閣樓前有座彎池,月倒映在池中,故而起名。
在撈月閣裡,兩人彷彿進行了一場唯有兩人參與的隆重儀式。他替她戴上琺琅簪,她則替他戴上了琺琅束環,同色同款,天底下再沒有如此特別的定情物。
站在鏡子前,兩人就像被同物相系,從此定下彼此。
「爺兒,我很少逛街。」半晌,紅袖突道。
這些年,他開始較常外出,於是她也常陪他在外頭走動,然而踏進鋪子裡還是頭一回,只因她手頭上有了些銀兩。
「真巧,我也是。」
她知道他在打馬虎眼,索性回頭看他。「我不知道一個丫鬟是不能隨便逛鋪子的。」
「往後,你是尹府的大少夫人。」
「……突然發現爺兒實在太縱容我。」雖說她隨侍在他身旁,但她在他眼前,根本不像個丫鬟。
「愛上了,便是如此。」他坦言,不再掩藏愛意。
紅袖一聽,粉顏羞紅,有點難以接受他隨時把情愛掛在嘴邊。「爺兒到底是喜歡我哪一點呢?我只是個丫鬟,我……」
「天曉得?當我一回頭,眼裡心裡都是你,甚至為了你連酒都不喝了,我才知道一切都已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