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朵樂照著他的指示拉開小暗櫃,裡頭擺了幾個牛皮紙袋。倒出來看,其中一個竟然裝著霍定權的護照、皮夾、和一支上頭沾著血跡的手機。
他們倆同時愣住,四目相交,眼中有著相同的錯愕與質疑。
霍定權出了車禍,所有人都以為他在出差,他和堂哥互有嫌隙,堂哥的抽屜裡找到他的隨身物品……
這一連串事實所連接的意義實在太駭人,程朵樂心中有著不敢說出口的猜測,望著霍定權凝重的面容,想他心中應該也有著同樣的推理。
下一秒,她更是一陣手忙腳亂的翻找其他抽屜,焦急地想找出有關他下落的蛛絲馬跡。
如果這樁意外真的與他堂哥有關,而這些東西是因為他出了什麼嚴重的狀況才被送到別人手中……
她愈想愈心慌,在這一刻突然好怕他真的已經不在人世,好怕自己來不及找到他的軀體,她不要他死掉,不要——
「有了!」她在一堆雜亂的名片與便條紙間發現幾張醫院單據,上頭列示最遠的日期與霍定權記憶中的出事時間很接近,她想這一定與他的下落有關。
「說不定你的身體就在這家醫院裡。」她把單據拿給他看,顫抖的聲音中有著難掩的欣喜。
「是啊,有可能。」他也為這一線曙光而開心,先不管他的意外是否與那個傢伙有關,目前先確認他的生死才是重點。
她把所有翻出的資料歸回原位,推回最後一個抽屜時,卻被一本小冊子卡住,她順手抽出那本小冊子想重新擺正,內頁裡卻落下幾張小卡片。
她撿起那些卡片一看,差點沒尖叫,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立刻把卡片夾回冊子裡。
「那是什麼?」他注意到她一瞬間的異樣神情。
「沒什麼。」她把冊子放回抽屜,關上時還險些夾到手指頭。
霍定權不是笨蛋,當然不可能錯過她欲蓋彌彰的可疑跡象。
「給我看。」他命令她將抽屜裡的東西交出來。
「真的沒什麼,我們快去這家醫院問問看——」
「快拿出來。」他聲色俱厲地低吼,現在可沒耐性跟她兜圈子。
她看他一副沒見到東西決不罷休的狠戾表情,內心十分為難地掙扎,知道此時他們的確不該再耗費這些時間。
「快呀。」他聲聲催促。
她不得已之下只好打開抽屜,把夾在冊子裡的幾張卡片攤在桌子上,知道這對他肯定是個非常傷人的打擊。
他怔然瞠目,盯著那一張張角度多遍的大頭貼卡片,全都是他女友和他堂哥的親熱合影,其中兩人時而貼面、時而擁抱、時而熱吻,在鏡頭前擺出許多「分不開」的姿勢,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證明他們倆交情匪淺。
呵,原來她們倆是這種關係,居然背著他做出這些下流事,兩個人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多了一腿……
「霍……」她看著他鐵青的臉色,這次真的不曉得該從何安慰起了,就算她再樂觀,也明白他這幾分鐘內受了多可怕的重擊。
先是他堂哥,又是他堂哥和他女友……
她氣那兩人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更懊惱自己的舌頭怎麼像打結了一樣,說不出半句能安慰他的話。
「我們去醫院。」他淡然拋下這句,走到門口等她。
他背對而立,她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並沒有她想像的激動……難道是傷心過度,氣到說不出話來了?
她擔憂地看著他,一邊匆忙收拾東西。
前往醫院的路上,他再沒說過一句話。
一個小時後,他們果真在醫院的VIP病房名單裡確認到霍定權的名字。
聽說因為家屬要求不能讓病人接受任何探訪,所以程朵樂是花了一點時間,費盡唇舌才說服值班護士和看護阿姨相信她是病人的舊識,允准放行。
她進入病房,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到床邊,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他面容蒼白削瘦,兩頰和下巴還沾著點點鬍渣,稍長的長髮散漫地垂落額際,頹廢的樣子和她每天看到的俊朗外形有些許落差,不過這張臉真的是他……是他沒錯……
她目光謹慎地往下移動,親眼確認他胸口沉緩而平穩的起伏,頃刻間淚染雙瞳,透明的水珠成串地滾落眼眶。
「你哭什麼,覺得我很可憐嗎?」他語氣冷誚,隱含著幾分自嘲的怒意,看著那個躺在床上的自己,感覺複雜又怪異。
想到他竟然被兩個很「親近」自己的人聯手背叛,他的胸前就像有把烈火在燃燒,憤恨的想揍自己幾拳,痛罵那個躺在床上的愚蠢傢伙之前怎麼會那麼遲鈍,不長眼。
她,想必也覺得他這個人很可悲,愚昧得令人心生同情吧。
「我好高興……你沒死,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她沒管他的諷刺,拉起他沒打點滴的那隻手,握著他淺動的脈搏,感激地流淚,感謝老天爺應驗她沿途的祈求,沒有讓她見到一具冰冷的遺體,而是活生生的他。
雖然她曾誇口一定會找到他的身體,親自向他證明他還活得好好的,但從剛剛看到那支沾著血跡的手機,她的心就蒙上一層恐懼的陰影,一路上都擔心他的安危。
他愣望著她熱淚盈眶的模樣,心中焚燒的烈焰不自覺地被一股溫潤的潮水給沖淡。她的笑,她的淚,交織出一種撫慰他的力量,緩和地鎮定他暴躁他暴亂的心緒。
見到她為自己的倖存喜極而泣,他心房盈滿無言的感動,但當他轉頭望著病床上那個虛弱得像隨時會斷氣的自己……
「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也算活著?」他神情淒惘,感歎那不過是另一個弱不禁風的自己,無法像她一樣開心。
方纔他比她早進病房,一度興奮地試著接觸自己的身體,甚至整個「魂」都躺了上去,但從頭到腳都沒有任何感覺,彷彿那只是個和他毫不相干的軀殼。
眼看已經找到他夢寐以求的身體,但仍然改變不了他像空氣一樣的存在,這個結果令他大失所望,也才更覺忿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