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海上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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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怎麼了?」一道身影接近,探手搭上背身相對的娉婷纖影。

  這突來的碰觸驚醒了沉思中的人兒,羅蕾來一愣,思考倏然僵住,下意識的甩開搭肩的手,待看清對方的面目之後,她不免感到有些尷尬。

  一頭及胸的淺栗色髮絲,一百六十五公分的纖細骨架,緞藍的公主袖洋裝像蔚藍的海浪,將姣好的身段包裝得更為纖長,無論遠觀近望,容貌、身段、氣質均是上選之最,頸間的一串典雅的珍珠項鏈隱隱透露著女孩有著不俗的家世。

  呵,天鵝公主與醜小鴨,此時此刻正真實地在二十一世紀台灣的街頭上演。

  深吸口氣,試圖掩飾方才不經意洩漏的排斥,羅蕾萊直接省略虛偽的笑容,只是淡淡打聲招呼虛應。「Dolly,這麼巧。」

  為了避免喊同一個名字的尷尬,她一向喊同名同姓命運卻大不同的小千金英文名字,噁心得讓她反胃的英文名字。

  「小蕾,是不是又有人找妳麻煩了?」Dolly面露憂色,善良純真的神情無辜得像是個讓人想摸摸抱抱的洋娃娃,名副其實。

  所謂「是不是又有人找妳麻煩」的意思是,妳是不是又惹了什麼麻煩?

  羅蕾萊扭頭不看向那張令人自慚形穢的漂亮臉蛋,因疾奔而劇烈的心跳雖逐漸緩下,但神情依舊僵凝。

  「有事嗎?」勉強壓下過沖的口吻,硬擠出尚稱友好的語調,羅蕾萊問歸問,卻沒有直視對方的雙眼,瞎子都看得出來她有多麼不願意和對方交談。

  「明天是音樂科的畢業演奏會,爹地和我已經買好票要去替妳加油呢。」

  嘖嘖,聽聽看,多麼善解人意又溫柔婉約的嗓音,嬌俏得酥人筋骨,偏偏她就是痛恨這種調調,人家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是吧?抱歉,她天生反骨,伸手專打笑臉人!

  「不必了,我不需要妳這位完美女神來幫我壓風采。」

  「小蕾──」美女連癟著嘴的模樣都能拍成沙龍照,基因好壞果然有差。

  對,她知道自己像只刺蝟,那又如何?惹人厭恰好是她的看家本領。

  「快讓妳的親衛隊送妳回家吧,要是妳出了什麼事,說不定我還得跟著一塊兒陪葬呢。」冷冷地嗤聲道,羅蕾萊從頭到尾沒正眼瞧過讓全校雄性動物為之瘋狂傾倒的少女一眼,甩頭就走。

  「小蕾!」Dolly不肯死心,堅持追上一臉不悅的長髮少女,追逐了一陣,最後演變為兩人並肩同行。

  羅蕾萊覺得自己像只醜小鴨,大大烘襯出天鵝的嬌貴,真是悲哀。

  「妳不跟著我會死嗎?我是欠妳爸爸債,不是欠妳,妳沒必要這樣跟著我吧?」能不能快點放過她?沒有人願意當陪襯品。

  「妳看起來心情很差,我不放心……」

  「我的喜怒哀樂不需要誰來幫我煩惱,妳別再跟著我了!」羅蕾萊憤惱地止住腳步,不打算再讓對方亦步亦趨,特別是對方還是最令她感冒的小公主。

  「妳不是要回家嗎?我提早離開慶祝會,我們可以一起回家呀。」

  羅蕾萊直翻白眼,「妳家又不是我家,妳自己不會回去嗎?妳的親衛隊呢?」她應該還不至於悲哀到要當公主身邊的隨侍,護送公主回家吧?

  Dolly一臉羞赧的垂著秀頸,吶吶地低語,「後天我就要到美國參加面試,我一直很想試試搭公交車回家的感覺,可是爹地都不肯答應……」

  這種話很像是吃了一輩子大魚大肉的王公貴族,忽然心血來潮說要試試吃齋念佛的感覺,聽在有心人耳中頗有種「何不食肉糜」的滋味。

  不知怎地,羅蕾萊忽然興起湧淚痛哭的衝動,她早應該習慣自己與小公主的殊異差距,明知對方這句話是出於長年養尊處優所培養的天性,但她仍壓制不了心中逐漸高張的怒焰。

  「抱歉,我沒有這種閒情逸致陪妳玩這種平民遊戲。」說完,她甩頭便走,決定這次她不會再讓對方有跟上來的機會。

  心知Dolly畏懼黑暗,羅蕾萊刻意拐入昏暗的防火巷。她有十成十的把握,絕對不會再被甜美可人到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公主纏上。

  果不其然,快步走了一段路後轉過身,萬眾矚目的嬌點已然失去蹤影,她隱忍的滿腹炸藥也終於徹底引爆。

  「搞什麼啊,由司機接送的高級轎車不坐,偏要坐公交車,擺明了是想挖苦我就對了,白目小公主……」

  羅蕾萊沉著臉,以喃喃的臭罵宣洩心中積壓的不滿,不在乎毫無燈光眷顧的陋巷是如何的陰森鬼魅,她散漫地徐行,刻意放空腦袋,不去攪動任何思緒。

  驀地,踢動碎石的腳尖空懸,長年貧血的蒼悒小臉愣然失神。

  我在找一個叫作羅蕾萊的女孩,大概就是妳這個年紀,妳認識嗎?

  不經意的,那雙烙在腦海中蓄滿莫名勾引的懾魂眼睛不斷浮現,那深邃的眼,彷彿藏有一層比一層還要深,剝解不開的謎。

  改變人生……他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羅蕾萊猛地甩甩頭。她幹嘛在意一個神經病說的話?

  接著,她又忽然想到Dolly想要搭公交車回家。

  糟了,那個白癡小公主該不會……

  羅蕾萊貝齒深深咬著下唇,冷汗沁冒,尚未仔細思前想後,敏捷的手腳已搶先腦波一步,直接抄快捷方式,翻身越過小吃街的矮牆。

  然而肢體快過大腦命令的下場便是,她徹底遺忘了扛背在肩後的笨重琴盒,導致瘦得只剩一副纖細骨架的上半身掛在磚牆上,硬生生的卡住,尖銳的磚角霎時割過腹部,她乍覺肚子一涼,惶然的低首瞥去,果然見血。

  「該死的神經病!該死的小公主!為什麼好事永遠不會輪到我,壞事卻偏偏跟我黏得緊緊的?」

  羅蕾萊索性將破了個洞的衣襬撕裂,豪邁的捆綁成結,咬牙撐起雙肘,讓下半身順利橫跨過矮牆,沒時間端詳腹肚的傷勢,拔腿就往公車站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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