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荷在一旁微微冷笑道:「太太不知道,四爺還很喜歡跟她下棋呢!她是會讀書寫字的,四爺喜歡得很,喜歡得都把她叫在身旁一起吃飯了,哪像我們這些不識字的粗人,讓四爺見了就厭煩。」
花竽全身寒毛剎那間都緊張地豎起,明知道錦荷字字諷刺,甚至有意在香靈夫人面前刻意挑撥,但她卻語拙得不知該如何回應。
「錦荷,我們這些粗人怎麼配跟老夫人親手調教的四大丫鬟並論呢?是我們不夠好就不能怪人家太好。」迎月含笑說道。
「人家可是咱們蘭王府裡聲名遠播的四大丫鬟,哪個主子爺不寵著?多說幾句就是咱們嫉妒了,眼紅了。」梅琪冷冷淡淡地說道。
香靈夫人眼底有冷冽的怒色。
「能照料四爺的飯食起居就是好丫鬟,誰說一定要琴棋書畫都會的?要說琴棋書畫,我也沒一樣會,可王爺還是把這個家交給我來管。」香靈夫人冷哼一聲。
「丫鬟就是丫鬟,低賤的出身是明擺在那兒的,就算調教得像個千金小姐也還是個奴才,我真不知道若蘭姐姐到底怎麼想的,一個府裡若是小姐不像小姐,丫鬟不像丫鬟的,這還像什麼話?簡直亂了套!」
聽見香靈夫人提到了老夫人,花竽心口一縮,她悄悄環視眾人一眼,只見迎月貼身站在香靈夫人身旁,錦荷和梅琪並列著。她很清楚這些人都不喜歡她,也不可能替她幫腔說話,她感覺自己人單勢孤,無助得很,暗暗祈禱凌芮希早一點回來,趕快結束她的痛苦。
「太太說得是。」迎月忙接口說道。「丫鬟有丫鬟的本分,把水鴨偽裝得再像天鵝,骨子裡頭還是水鴨。」
「是啊,該沏茶的時候不去沏茶,裝模作樣地和四爺下棋,倒像個主子似的,真是不像話!」錦荷數落著花竽的罪狀。
花竽極力壓抑心頭的忐忑,她明顯感覺得到香靈夫人很不喜歡她,而「雲養齋」裡的大丫鬟和二等丫鬟則都連成一氣討伐她來了,她漸漸發現氣氛非常不利於自己,神色一怯,眸中漸漸流露焦灼不安之色。
「花竽,你有什麼話說?」香靈夫人端正了坐姿,漠然問道。
花竽心搖頭,惶恐地說道:「奴婢犯了錯,太太責罰就是,以後奴婢會好好反省,不會再犯錯。」
「迎月服侍芮希幾年了,從沒犯過什麼錯,芮希也從來沒有把迎月趕回家過,可是你一來,迎月就被趕了,我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從中挑撥的。」香靈夫人愈說愈生氣。「就算你已經是芮希的人,犯了錯教我看不慣了,我還是會把你攆出去,別想我會把你留下來興風作浪!」
花竽心口怦怦急跳,有一股不祥這感,慌忙跪下道:「太太,別把奴婢攆出去,奴婢在外頭沒有親人可以依靠。」
香靈夫人微瞇雙眼,精心描繪的黛眉彎成了新月般的弧度。
「你又不是王府的家生奴,是若蘭姐姐中途買來的丫鬟,怎麼可能沒有親人可以依靠?當初把你賣進王府的人是誰?」
花竽低聲囁嚅。「是……我的叔嬸。」
「好,那你就回你叔嬸家去住些日子再回來吧。」香靈夫人容不得好辯解,站起身便朝外走。
花竽驚慌地起身追向她,哀聲懇求著。「求太太等四爺回來再發落奴婢吧,或是奴婢還回老夫人身邊服侍,就是求太太不要把我攆出去!」
「等芮希回來?」香靈夫人冷冷一笑。「就是等他不在了我才要發落你。」
花竽終於明白不祥的預感是什麼了,她就要被攆出府去了。
「迎月犯了錯被芮希責罰,送回家去思過,所以,你犯了錯也應該和迎月一樣,領相同的責罰。」香靈面無表情地說道。
花竽怔然呆站著,只聽見香靈繼續說道:「我已經好好訓斥過芮希了,叫他別太寵著你,為了你冷淡了忠心服侍他多年的迎月,總算他今天想開了,已經答應我要把迎月正式收房為妾,以後迎月就是雲養齋裡的四姨娘。還有,元配妻子也已經訂下金陵宋家的千金了,下個月就要迎娶進門,我要是不整頓一下這裡的規矩,將來只會鬧得更厲害。」
香靈夫人一句又一句清晰的話語在花竽的耳際迴盪著,她只覺得耳朵嗡嗡地不斷作響,喉嚨像被什麼梗住了似的,難以言語。
看見迎月的嘴角隱隱向上揚起,露出一抹詭秘而得意的笑容,她才明白原來凌芮希出門前想對她說的就是這件事。
她並沒有憤怒,沒有嫉妒,也沒有慌張,因為在她的心裡,凌芮希本來就該對迎月負責,而娶元配妻子這種結果也一直都在她的預期中,只是心裡有種很傷心、很傷心的感覺,然而她卻不知道究竟因為何事而如此傷心。
「恭喜四姨娘。」她謙順地朝迎月道喜,神情恍惚木然。
迎月倒是有些詫然,沒有想到花竽的反應會是這樣平和冷靜。
「你把自己的東西收一收,後門有輛車已經在等著了,別以為磨蹭到芮希回來就沒事,我要你走,你就非走不可。」香靈夫人冷然道。
回去?她要回哪裡去?她要走去哪兒?
花竽失神地望著香靈夫人,終是沒有問出口,因為站在這裡的這些人並不會關心她的去處,也不會關心她有沒有安身之處。
她回到暖閣收拾包袱,一年前離開老夫人時,也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包袱,現在一年後要離開凌芮希了,包袱還是這麼點大,心下不禁有些淒然,打開花梨木桌下的抽屜,她取出沒有被她丟棄的錦囊收進包袱裡,隱隱約約聽見香靈夫人和迎月在屋外頭的說話聲,彷彿也不顧忌她會聽見。
「什麼四大丫鬟?汪若蘭以為弄四個小丫頭到我兒子身邊狐媚勾引,就可以報復我了?她也實在把我看得太無用了,現在我就要一個一個把她們給攆走,看是她厲害還是我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