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看著花竽走出去的嗎?」他握住她細瘦的肩膀,傾身問道。
迭翠點點頭。「我只看著她從後門走了,臨走前,她遠遠對我喊著,請四爺要早些接她回來。」
凌芮希心痛地閉緊雙眸。
迭翠無奈地搖頭。「奴婢去找雪笙和月箏問一問好了,也許她們知道,等問到了什麼再來告訴四爺。」
「不用了,我自己去問。」他輕拍她的肩,奇怪地問她。「你怎麼好似比她們其他人都關心花竽?」
迭翠聳肩笑了笑。
「那是因為花竽老實得有點傻氣,人家罵她,她也不懂得回嘴,像沒脾氣似的。還有,明明她身上有許多繡帕,偏偏沒有送迎月姐姐和錦荷姐姐,只送給了我一個人。我這個粗使丫頭有什麼地方值得討好的?她也不管那些,也不懂得耍心計,我看她那麼傻,所以就常常關照著她。」
「好。」凌芮希淡淡一笑。「你快回去吧,免得教人看見,又要輪到你被攆出去了。」
迭翠點點頭。
「四爺趕緊把花竽接回來吧。」低聲說完,她便轉身跑開了。
凌芮希深深地歎息。
他不明白,讓他如此心痛的人為什麼是他的親生母親?
***
漆黑的天幕點綴著滿天星斗,只見深沉的夜色中貼著一輛騾車的剪影。
夜靜得一點聲息都沒有。
花竽靠坐在車內,凝望著璀璨星光,想著如果凌芮希此刻在她身邊,她該有多幸福。這樣的分離,令她有深深的疲倦和痛楚,但在心中也抱著一個期望——如果凌芮希關心她,在乎她,便一定會把她接回去。
她從十歲進蘭王府以後,就不曾再踏出蘭王府一步了,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無比的陌生,她不知道這輛騾車將要把她帶往哪裡去,因為連她自己都不記得叔嬸住的地方該怎麼走。
「我雖然收了二兩銀子,但你到底要去哪兒也得說個清楚,我可不想陪你大半夜裡逛大街!」年約四十歲的車伕沒了耐性地罵道。
「我就只記得縣門前有個打鐵鋪,我叔嬸就住在打我鋪的後面。」這是她唯一殘存的記憶了。
「這就是縣門前了,我的騾走得快沒命了,就是沒看見打鐵鋪啊!」車伕累得火都上來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打鐵鋪了!難道經營不善倒閉了?」她聳著肩,冷靜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車伕一聽,氣得臉綠。
「我看乾脆把你帶到玉樓春算了,有大筆銀子可以拿,我還能回家睡覺。」
「玉樓春是什麼地方?」她傻愣愣地問。
「服侍男人的地方。」車伕淫邪地一笑。
「這可不行,我是四爺的丫鬟,不能服侍別的男人。」她正經八百地說。
「你家四爺是誰?」喊「爺」的想必有些身份地位。
「凌芮希呀!」她甜笑道。「你把我送到以後,一定要告訴四爺我人在什麼地方,請他一定要來接著我回去。」
「那是誰?」車伕狐疑地問。
「你怎麼不知道?你不是王府的僕從嗎?」花竽奇怪地反問。
「王府的僕從?我不是啊,我是拉騾車的。」車伕聽見「王府」兩個字,耳朵立即豎了起來。
「你不是王府的人?」花竽吃了一驚,「你剛剛明明在蘭王府門前等候著,怎麼不是王府的人呢?」她一直以為車伕是王府的僕從,所以才會如此放心地跟他走,還想著以後這個僕從會再來接她回去,想不到結果竟然是這樣。
「我帶你離開的地方是蘭王府?」車伕比她更吃驚,「來保只把我拉去一個小門,看起來不起眼,沒想到竟然是蘭王府?」
花竽突然感到害怕起來,她竟然跟著陌生人走了!她這一走,凌芮希怎麼可能找得到她。
「你剛剛說要把我帶去什麼地方?」她警戒起來。
「你說玉樓春嗎?」
「那是什麼地方?」她感覺到了危險。
「妓院啊!」車伕嘿嘿笑了兩聲。
花竽驚抽一口冷氣,「妓院」這個詞彙她在書裡見過,那一個賣身的地方,一旦她進了「妓院」,就會永遠出不來了!
「你不能帶我去那兒!現在就立刻帶我回蘭王府!」她驚慌,氣急敗地嚷起來。
「我拿了來保二兩銀子,說要把你遠遠帶走的,現在又叫我把你帶回去,我怎麼跟人家交差?」
「你要錢還不容易?你只要帶我回蘭王府,我身上存的銀子全都給你!你要是嫌不夠,我再找姑姑要,姑姑還會給你錢的!無論無何,你都要把我送回去!」她絕對不能淪入妓院,也不能流落街頭,她唯一的歸屬只有蘭王府,她所愛的人也都在蘭王府。
「要我這麼跑很累人的,我的騾也快累壞了,直接把你帶到『玉樓春』可以得賞錢五十兩呢!」車伕獅子大開口,就等花竽上鉤。
沒有處世經驗的花竽立刻自己送上門。
「好,五十兩就五十兩,你送我回蘭王府,我一定會湊足給你。」
五十兩等於車伕拉騾車一年的收入,他欣喜地掉頭,把騾車往蘭王府的方向拉回去。
這樣一來一往的折騰,回到蘭王府時天都已經快亮了。
好不容易看到王府大門,花竽雖然累得頭昏眼花,但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
「說好的五十兩銀子呢?」車伕攤手要錢。
花竽從包袱裡取出她存了半年的五兩銀子給車伕,有些氣弱地說道:「我身上只有五兩銀子,你先拿著,等我去叫門,再找秦姑姑湊銀子給你。」
「只有五兩銀子?那你還說得那麼大聲可以給我五十兩!」車伕怒罵。
「你別著急,秦姑姑那兒有銀子,如果可以見到四爺,他也會賞你銀子的!」
她急切解釋。
「好,你說的,我在這等著,你可別想賴!」
「不會。」花竽心急地跳下車,拍著王府的大門喊著。「開開門,我是雲養齋的丫鬟,替我開開門!」
大門只開了一道縫,守門的狐疑地看了花竽一眼後,說道:「你等著,回了太太以後再放你進來。」說完便又關上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