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一聽說迎姑娘有喜,臉上沒有半點開心的樣子,因為現在叫姐姐的人,以後可要叫姨奶奶了!」周婆子嗤笑道。
「見人家攀上了高枝,從奴才變成了真主子,難怪她心裡不好受。」呂婆子感慨地說道。
「那是梅琪生得漂亮,人又聰明伶俐,自己覺得沒比迎月差到哪裡去,所以心裡才會不好受。像我這樣粗粗笨笨的,四爺根本看不上我,我從來就沒有存過一分當姨奶奶的心思,心裡自然就自在多了。」鶯兒笑嘻嘻地吃著卷酥,喝著茶。
「鶯姑娘才是真正的聰明人,梅姑娘氣量小了些。」周婆子接口說。「不過到底迎姑娘是香靈夫人安排給四爺的人,心計手腕都有,能夠當四爺的第一個女人,這就佔了多大的優勢啊!現下又可能要生四爺的第一個孩子,准姨奶奶的身份已經擺在那兒了,就只差正式收房為妾而已。除非以後四爺娶進門的正宮娘娘能夠比她厲害,否則誰都扳不倒她的了。姑娘們要是還想待在『雲養齋』裡,可就得好好地巴結奉承討好迎姑娘。」
「我們幾個還不夠討好巴結嗎?誰敢得罪她就等著被攆出府去。」鶯兒微微吐了吐舌頭。
花竽慢慢地聽懂了,也弄明白了,原來『雲養齋』裡的大小丫鬟聯手起來排擠她,原因正是出在迎月的身上。
她的運氣真不好,原來四爺身邊早就已經有一個侍妾等著收房了,老夫人當初還滿心寄望她能得四爺的寵,現在看來是要讓老夫人失望了。誰敢得罪她就等著被攆出府去。
鶯兒這話讓花竽有些心驚膽戰,「雲養齋」裡的大小丫鬟都忌憚著迎月、看著迎月的臉色行事,她當然也不想被攆出府去,所以萬萬不能得罪迎月了。
她默默在茶壺裡添上水。心中暗暗有了決定。
過了幾日,花竽聽迭翠說,迎月只是腸胃不適,並不是真的有喜,迎月空歡喜了一場,而在迎月情緒低落時,蘭四爺又和朋友出府遠行遊山玩水去,迎月的心情更糟,整天繃著臉,一個小丫頭雁兒打碎了一隻描金花瓶,就被她打了一頓然後攆出王府。
花竽聞言更加小心翼翼,安分守己,也一再忍讓,不與任何人齟齬衝撞,就怕不小心得罪迎月會落得被攆出王府的下場。
幸虧她性情溫和沉靜,能忍能讓,與世無爭,所以儘管遭受冷落排擠,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以忍受的事。還好有一個迭翠對她還算友善,而且她愛花也愛鳥,所以能夠每日照顧花鳥她也樂得輕鬆自在。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個月,她感覺自己像被所有的人遺忘在花塢裡似的,除了迭翠以外,迎月和其他丫鬟對她幾乎不聞不問,她甚至懷疑蘭四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雲養齋」裡還有她這個人存在。
過了臘八第三天,這天正好是蘭王爺的側室香靈夫人的生辰,老夫人汪若蘭雖是正室夫人,但多年來避居在後花園閣樓裡,諸事不問,王府的管理大權自然就落到了側室夫人柳香靈的手裡。
香靈夫人是蘭四爺芮希的生母,所以這天「雲養齋」的廚房不開伙,迎月和錦荷可以隨著芮希到壽宴上拜壽喝酒,其餘的小丫鬟也可以自由玩樂一天。
本來花竽以為她也可以出去找風竺、雪笙和月箏幾個姐妹敘敘舊,沒想到迎月叫鶯兒傳話給她,說「雲養齋」裡不能沒有人留守,叫她得留下來看守門戶。
花竽實在不懂,明明「雲養齋」正屋和各廂房的門上都已經上了鎖,為什麼還用得著叫人留守?要她守著什麼呢?守著空院子?廚房?還是屋外的花架?廊下的雀鳥?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開始感覺到傷心難過起來。
當初秦姑姑帶著她到「雲養齋」前就對她明說了——
「把你送進『雲養齋』之後,你就是四爺的人,以後新主子要打罵你,老夫人和我是無權干涉過問的了,今後誰都照顧不了你,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所以,她一直不敢找秦姑姑訴什麼苦,雖然姑姑也對她說過,如果她真受氣了,一定要想辦法傳話給姑姑,別自己一個人傻傻受苦,但是她知道向姑姑訴苦也只是給姑姑添麻煩而已,對她在「雲養齋」的處境不會有多大的幫助。因為住在「雲養齋」裡和迎月這些丫頭們相處的人是她,就算找老夫人和姑姑為她出了氣,但以後的日子她難保不會受到更多欺負,也許還會更被排擠孤立。
她本來希望以和為貴,不想因為她而挑起任何事端,只要大家相安無事就好,但是此刻府裡所有的人都在熱鬧玩樂時,她卻得留守在空蕩蕩的「雲養齋」裡。好不容易可以有一見風竺、雪笙和月箏的機會也都沒有了,她難過得好想立刻奔到後花園的閣樓裡找老夫人和秦姑姑訴苦,祛祛積在心中無法排解的郁氣。
然而想歸想,難過歸難過,她終究還是把滿腹的委屈隱忍了下來。
忽然聽見琴聲悠揚,歌聲婉轉,遠遠隨風飛來,送進她耳中。
是風竺的歌聲!
她怔怔地從冷清無人的院子裡走到了門外,站在階前遙望著琴聲和歌聲傳來的地方,只看見遠方的廊簷內外和遊廊上掛著各色彩纏宮燈,大紅紗帳在風中輕揚,一派熱鬧歡喜的景象。
唱歌的是風竺,那麼彈琴的是雪笙還是月箏?她的心底一陣悲涼。此時,她應該和她們在一起的才對呀!她們可曾想到她?
猶記得從前她們四個人總是輪流彈琴、吹笛、唱歌、跳舞,就算讀書、寫字這些多麼沉悶的事情,只要四個人在一起就會變得有趣好玩了,如果四個人可以不分開,永遠都不要長大該有多好……
她恍恍惚惚、胡思亂想地呆站了半天,忽然感覺臉上有涼意,伸手一摸,才發現有細細的雪花落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