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開得那麼大,你又穿得單薄,要是著涼怎麼辦?」雷昀希順手將落地窗關上。
「我已經不是你哥的女友了,你不需要這麼關心我。」
雷昀希轉向她,面容冷肅。
「我關心你,與雷明彥無關。」
「抱歉……」貝君頤垂眸,「我只是想吹點風,或許這樣可以讓我的腦子清醒些。」
「為什麼?」
她微微一笑,卻顯得有些飄忽。
「我想弄清楚,我和雷明彥這十年來的感情到底算什麼?」
「那麼,想清楚了嗎?」
她搖搖頭,蒼白的笑臉上,有著疲憊的痕跡,她瘦得下巴都尖了。
從前的她,像牡丹;現在的她,卻似幽蘭。
「我們兩家是世交,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明彥,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的心裡就只有他,我曾相信他就是我命定的人,當他主動開口要我與他交往時,我是那麼開心,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只是想不透,我對他的心沒有改變,什麼時候起他卻變了?」
貝君頤倚窗而立,一雙無神的大眼望著灰暗的天空。
「這幾天的夜裡,我躺在床上,無法入睡,總想弄清楚,我和他之間,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了,好不容易朦朧入睡,卻又好像聽見手機響,怕是明彥打來,連忙下床去接,才發現手機根本沒響過,原來那只是我的幻覺……」
「我變得痛恨看見日出,每一天的日出都在提醒我,今天又是一個沒有他的日子;我變得喜歡日落,因為當太陽下山之後,我會鬆一口氣,告訴自己:很好,貝君頤,你又捱過一個沒有他的日子,你做到了,你贏了……可是以後呢?」
貝君頤自嘲而笑,但笑到最後,不知為何眼淚竟滑下臉頰。
雷昀希驀地大步上前,將她摟進懷中。
她的眼淚落在他的頸間,彷彿有著炙人的溫度,穿透了皮膚,一路燙進他的心。
她伏在他肩上,哀哀痛泣。
那樣的哭泣,彷彿是經過長久的忍抑,終於找到一個可以暫時依靠的肩膀,可以讓她卸下心防,縱情哭泣。
自雷昀希認識她以來,不曾見她哭過,她的眼眸總是明亮,宜嗔宜喜的唇角總是含著笑,而這一刻,她不是眼冠群芳的貝君頤,只是個傷心的小女人。
雷昀希抱著貝君頤,卻感覺像是抱著一具快要粉碎的軀殼,雷昀希驚駭著,明明她在他懷中,為什麼卻覺得她似乎一點一點地消失?他荒謬的感覺她的心彷彿正慢慢地碎裂,她好似在他懷裡一點一點地死去……
「君頤!」他悚然而驚,將她抱得更緊。
他不能失去她。
不知道誰說過,愛是成全,所以他成全她,把傷痛留給自己。
他愛戀她那麼多年,是因為她始終過得幸福,所以他能說服自己退讓,只在遠處望著她,可是雷明彥卻狠狠的傷害了她。
早知道他的成全換來這樣的結果,他一開始就不該退讓!如果她是他的,他不會讓她哭成這樣!
「別哭……求你,別哭……」
貝君頤沒聽見。
倘若她聽見,她會明白愛她的男人甚至比她更痛苦更脆弱。
她所有的感官,都像是沉沒在深深的海底,自動隔絕了一切。
這樣好,自我封閉使她感覺安全,再也沒有人能傷她的心,她也就不會再感到痛苦……如果可以,就讓她一直這樣下去……
「君頤!」他驚喚。
有那一刻,雷昀希感覺到她的心退得好遠好遠,他覺得她的心是那樣接近死亡的邊境,了無生趣,他有種恐怖,覺得就快要失去她。
雷昀希把心一橫,捧住她淚痕狼藉的小臉,吻住了她那被淚水浸透的失色雙唇。
他吻著她,卻覺得自己像是吻著一個沒有生命的雕像。
第4章(2)
貝君頤對他的吻毫無所覺,悲傷如同汪洋大海般鋪天蓋地,靈魂彷彿抽離了身體,她所感所見只餘淚影迷離。
「君頤,看著我……君頤……」
他再度俯下身吻她,傾盡所有的深情,他要她的反應,將她拉出隔絕自我的窠臼,他不允許她自絕於所有人之外。
慢慢的,貝君頤像是感覺到了什麼。
一種柔情的索求,讓她回到自身的身軀。
她眨了眨眼睛,落下一串晶瑩的眼淚,她的目光不再空白,她逐漸意識到溫暖,這麼多天以來,她第一次感覺如此溫暖……
閉上眼,她不想抗拒,這個吻,這個懷抱,令她感覺自己被深深的憐惜著,溫柔的撫觸,一點一滴地滌清了她悲傷的心。
眼淚仍然奔流著,那是由心坎上流淌而出的淚水,她不知如何能止住,但她知道,她需要逃離自己,需要忘卻,只有在這溫暖的懷抱中,她才能將痛苦且殘酷的現實阻擋在外,她不能也不願想起那通徹心肺的背叛。
雷昀希感應到她的意識逐漸清楚,準備要撤開。
但貝君頤不肯。
一察覺他就要退開,她圈住他的頸項,加入他,回應他,只求這一刻的延長。
她的投入,使雷昀希的氣息開始不穩。
她碰觸他,妖嬈的嬌軀緊貼著他,她的纖指,盲目地尋找他襯衫的紐扣……她在玩火!
雷昀希咬牙,率先抬起頭中止這個吻。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捧著她的臉問。
他不是聖人,而她又是他深深愛戀的女人,他想要她,但前提是——必須是她真的想要這麼做!
貝君頤抬起淚眸對上他的目光,眼底盈滿了心碎與痛楚。
「我知道……」
雷昀希痛苦的閉了眼眸。
他太過瞭解她,知道那不是她的真心話。
「抱住我……我覺得自己好像就快要碎成一片一片了……」她悲傷地啜泣。
不需要更多言語,雷昀希打橫抱起她,將她放在柔軟的大床上。
他沒有想過,他與貝君頤的初次,竟是在這種情況下——
不是因為相愛,僅是為了逃避痛苦。
她躺在床上,長髮在白色床單上散開,有如一汪黑色流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