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她卻被打敗了。輸的這樣徹底。
打敗她的,是她愛了十年的男人。
他看見,她合起的眼睫上,悄悄地沁出一滴淚。
她是那麼要強,連哭也沒有聲音。
雷昀希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有股衝動,想將她樓入懷中,吻去她的眼淚,更想要折回那棟公寓,將雷明彥拉出來痛揍個幾拳。
當車子停下時,貝君頤以為到家了,但睜開眼,外頭卻是樸拙的日式庭園。
「這是哪裡?」
「你需要吃點東西。」他簡單地說。
下午三點鐘,他們是唯一的一桌客人,靠窗而坐。
窗外是日本典型的「枯山水」庭園,碎石鋪就,繁華落盡,無花無果,無因無由。
餐點很快地送上來,小碟小皿佈滿一桌子,都是清淡可口的菜色。
桌子中央,放了一盤河豚刺身,半透明的河豚生魚片質腴鮮美,在漆黑的圓盤上排列如盛開的白菊,並附上獨門特調的梅醬。
絳紅色的梅醬,被小心盛放在景致的碟子中,有如暗紅的一顆心,被暴曬過醃漬過,最後還被人攪得軟了碎得一塌糊塗,一如現在的她……
貝君頤沒動筷。
見她不動筷,雷昀希也不動筷,亦不催促。
時間不知經過多久,軟殼蟹味噌湯在等待中逐漸冷去。
雷昀希終於在一片死寂中,打破沉默。
「不吃嗎?」
貝君頤不語。
「還是覺得餓壞自己,比較符合哀悼的心情?」
這句話,使貝君頤的眼眸掠過一抹怒氣。
現在回想起來,她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曾經擁有過愛情?雷明彥對她的背叛,竟是沒有一點歉意。
「失去一個不值得的男人,我該慶祝,怎麼會是哀悼?」舉起筷子,她開始進食。
雷昀希暗裡鬆了一口氣——幸好,她肯吃東西。
接下來的幾天,貝君頤看似一切如常,但也很不正常。
白天,她依然去上班,下班後,她便直接回家,哪裡也不去。
以往,貝君頤下班後都是與雷明彥一同吃晚餐,當他工作忙時,她便與朋友相約,或是應邀參加參會、酒會,自從與雷明彥分手後,一夕之間,她對那些再無興趣。
仰慕者的花束,仍一如往常的送來,只是她再也不看。
晚餐時間,貝君頤換了居家服,沉默地坐到餐桌旁。
今晚恰好三姊妹同時在家。貝怡文與貝露琪對視一眼,兩人的眼底都透著憂慮,她們都覺得,自那天雷昀希將暈倒的大姐送回家後,她好像一日一日的憔悴下去。
「大姐,你怎麼了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貝怡文忍不住問道。
「沒事。」
「可是……你的臉色不太好呢!」
「只是覺得這陣子比較累,沒什麼。」她淡淡帶過。
「雷大哥知道嗎?他好像很久沒來了呢……」
聽見妹妹問起雷明彥,貝君頤臉色一沉。
「今後不要再提起這個人,我跟他已經完了!!」
貝怡文嚇得噤聲。
從來大姐談到雷明彥都是眉目含笑的,怎麼忽然間,連提都不許提了?
一旁的貝露琪心裡也疑惑,但當她見到大姐那樣決絕的神情,貝露琪也不敢多問了。
那一天,貝君頤草草吃完晚餐,便又把自己關進房內。
怡文與露琪兩人面面相覷。
「會不會是和雷大哥吵架了?」露琪猜測著。
怡文搖頭,「我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大姐從來不和雷大哥吵架的,就算是使使小性子也不曾,何況她連『完了』這種話都說出口,我怕……事情比我們想像的更嚴重。」
「該不會是分手了吧?」露琪放下筷子,顯然也沒什麼胃口。
「我很擔心大姐,我從沒看過她這個樣子,她自尊心又強,在我們面前什麼也不說,這樣悶在心裡,要是悶出病就不好了……」
「是啊……」一籌莫展的怡文,也不由歎氣起來。
就在這時,電鈴響起。
「我去開門。」
反正也沒胃口,露琪放下碗筷,前去應門。
「啊!是昀希哥。」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雷昀希,露琪就鬆一口氣。
以前她總覺得雷昀希給人一種距離感,雖然他總是笑著,但其實一點也不容易親近。但自從那一天,虛弱的大姐被雷昀希送回家後,他天天打電話來關切大姐的狀況,使她覺得他是個好可靠的人。
「露琪,君頤在嗎?」雷昀希微笑著。
「在!她在房裡。」露琪喚來陳媽,「陳媽,麻煩你去跟大姐說一聲。」
「好。」陳媽應聲,連忙進屋通報去了。
昀希與露琪一同走進屋裡。
「你姐的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她的笑容一斂,「可是,她很不快樂,昀希哥,你知道我大姐和雷大哥之間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望著露琪擔憂的眼神,內心有著些許歉意。
他是知道一切,但他們之間的事,只怕三言兩語也說不清,也不是他這個局外人能說的。
雷昀希拍拍露琪的肩。「別擔心,我先去看她再說。」
「嗯。」
雷昀希與露琪才走到門口,就聽見貝君頤冷冷的聲音,隔著門板傳出——
「不見!叫他走!」
「可是,雷少爺已經……」
看見雷昀希,陳媽有些尷尬。
「我說了我不想見他!」
「君頤,是我。」雷昀希在門邊道。
下一秒,房門被打開。
「原來是你。抱歉,我以為是——」她咬咬下唇,沒再說下去。
她還以為,雷明彥會來負荊請罪……這樣的自己,好傻好天真。
嚥下那抹苦澀,她對陳媽與露琪道:「沒事了,讓我和雷昀希說說話。」
雷昀希走進貝君頤的房中。
這是他第一次走進她的房間。
她的房間中央放著一張四柱大床,鋪著pratesi珍珠白滾著紫羅蘭色緞邊的床單,房間的一角放著妝台,妝台上有各式保養品、香水與常戴的首飾,充滿了女性氣息;靠牆的一側是面書架,書架旁有扇小門,那裡應該是她的專屬更衣間。
她的房間有扇落地窗,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放著一張貴妃椅,椅上散亂地放著幾本書。貴妃椅旁的小几上,還放了一瓶紅酒與一隻水晶杯,杯裡猶有未喝完的酒液,落地窗外,是一個半圓形的陽台,此刻,落地窗正大敞著,輕紗如某種狂亂的羽翼在空中飄舞,略帶寒意的風不斷灌入室內,使整個房間顯得格外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