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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呀?又做夢了……

  數不清第幾回的夢寐,擾不了平靜心湖,由夢境中醒來,已經不會再哭泣,無論做著甜蜜幸福的美夢,抑或是絕望恐懼的惡夢,我都無動於衷,兩腮的無淚乾爽,便是最好證明。

  我不再是以前那個每次從夢中醒來,都會失聲哭泣的傻丫頭。

  美夢時哭,是因為夢境太甜太好,教人捨不得退離,清醒後的惆悵失落,巨大如滔浪,吞噬所有。

  惡夢時哭,是為夢中一景一幕逼真駭人,忠實反應我內心最害怕之事,毫不掩飾,彷彿告訴我:會成真,會成真,夢裡那些,總有一日會成真……

  曾經害怕做夢,怕到無法成眠,如今已然麻木,夢之於我,僅止虛幻,為它笑,為它哭,為它神傷,只是蠢人行為。

  昨天,夢見我是一尾魚,悠遊徜徉綠波之中,穿梭嬉戲,好不快樂,無憂無慮地歡欣擺鰭,魚尾款動生姿,撩弄珠珠水花,迴旋似舞。

  今天,夢見了曾在我耳邊輕訴著「永生永世不離分」的那人,那句話,是以何種聲調、何種堅持被輕柔吐出,我幾乎快要遺忘殆盡。興許,再過幾年,連同說話的那人,五官、嗓音、模樣、姿態及笑容,我也將一併淡忘。

  永生永世不離分……

  永生永世尚未攜手走到最終,編織美好遠景的那人如今何在?

  只有我一個人,把誓言視若珍寶,鏤在心上……恐怕他是忘了吧?忘了那日握緊我的手,說他會盡快歸來,再三叮囑要我照顧好自己;忘了我在引領而望,殷切期盼,乖乖候著他重回身邊;忘了他答應過,會守約回來。

  我不願再等,足夠了,我等待的時間,早已超過一個尋常人界女子漫長的一輩子。

  太久、太久了。

  若會歸來,早便歸來,若不歸來,再盼何冀?

  不等了……

  不等了。

  他所說的永生永世,不離不分。

  我得到的歲歲年年,不聞不見。

  夢,也該醒了。

  從明天起,我將不再做夢。

  第1章(1)

  救魚如救火。

  白虎大街轉角處的林家書院,青瓦白牆紅大門,最是顯眼。

  書院側邊石牆貼滿許許多多尋人、征才、公告、哪處店舖特價、哪個飯館開張等等諸類消息的圖紙,經年累月貼了又撕,撕了再貼的痕跡,將淡色牆面弄得處處狼籍,點點白、點點紅、點點黃褐。

  書院主人原是不喜自家外牆遭人如此對待,遏止過幾回,好不容易清妥的牆,沒到兩日,又被整面貼滿。林家人為此與張貼過圖紙的鄰居有些齟齬,弄壞多年感情,也遇過鄰人急尋失物,上門三央四求他們特許貼幾張招尋的紙文,此例一開,對其他鄰人又說不過去,林家人乾脆在外牆上框限一處位置,請大夥真要貼就全貼進裡頭,至少井然有序些,誰教林家書院坐落地點正逢大街人聲鼎沸之處,人潮來來往往,在牆上張貼的效果奇佳,獲得注意的機會比城裡任何一處都更多。

  今天,牆上一張尺餘大紅榜紙,填滿林家人框限出來的位置,濃墨正書寫著醒目的五個大字。

  「寫錯了吧?明明就是『救人如救火』呀!」

  眾人被吸引過去,議論紛紛,目光再細瞧大字底下幾行密麻小字,原來是城中巨富陳金寶命人張貼。

  其下簡單陳述,府裡一尾千金龍鯉突生重疾,急聘能為其治病之人,從優酬謝,非誠勿擾。

  「陳老爺獨子據說愛魚成癡,連用膳時都得搬張小桌,到湖畔陪他的寶貝龍鯉一塊吃,空閒時唸唸詩詞給魚聽,只差夜裡沒泡進池裡陪魚睡而已。我瞧這『救魚如救火』五字涵義應是──龍鯉生病是真,陳少爺心急如焚,要是魚兒死掉,陳少爺定也積鬱成疾,死了龍鯉是小事,死了兒子就變成大事。」

  「替魚治病?老頭子聽都沒聽過這種荒謬事,咱們只知道,魚抓來就是要吃的,像這樣砸大錢買一尾魚,卻只是供著養著,真不可思議……現在竟為了魚,又要打賞一大筆錢幫牠治病?」不愧是有錢人,心思和他們這些只懂吃飽穿暖的平民百姓完全不同層級。

  「有大夫懂得醫治魚嗎?萬一胡亂醫死……重金打賞沒有,亂棍打出陳府還有可能……」說不定更會被逼著「殺魚償命」吶。

  立刻有人手搖頭搖,「絕對不會有啦,從沒聽說醫魚的大夫,魚兒抓上來,不就是為了殺來吃嗎?哪還會擔心牠病了死了?」擅長煮魚大有人在,醫魚的……城裡挖不出半個吧?

  正當眾人交頭接耳,對於紅紙征醫的話題津津樂道,一雙纖纖玉荑無聲無息探上前,緩緩撕下紅紙,數十道目光隨其舉止望去,玉荑稍顯笨拙地沿著紙張邊角,小心而完整地卸取尺餘大紙,捲起收納,抱在懷中。

  玉荑白白嫩嫩,其主人的臉蛋同樣雪皙細緻,蛋形小巧。她膚白髮黑,濃淡適宜的一雙眉兒,彎彎歇佇芙蓉玉顏,靈秀亮燦的眸,讓一對長而細的軟睫微斂地半掩半現,纖美挺直的鼻樑,再襯托薄嫩淡粉的唇,很難教人挪開視線。

  她身上淺藍色水絲衣裳,一眼便看出是受雇於嚴家當鋪,那兒每位姑娘皆穿著統一顏色的輕軟絲裳,相當容易分辨。絲裳順沿她婀娜身軀每處起伏,形成皺折,湛藍絲料,水面一般的波光,宛若一泓清泉,在她身上蜿蜒流溢。

  長及腿肚的青絲在腦後編束成髻,一朵藍琉璃鈿花將之固定,除此之外,再無其餘華麗贅物來浮誇妝點,只有髮梢淡淡光澤,隨她一舉一動而洩動燦美著,兩鬢長髮因風兒嬉弄,輕輕飄揚,撫過唇角極淺微笑一朵。

  「嚴家的小姑娘,你撕下陳老爺的聘雇紅紙,該不會是你想上陳府去賺這筆賞金吧?」

  「嚴家是開當鋪的,又不是做醫館,有法子嗎?」眾目睽睽下,取走紅紙,怕是早有眼線將消息帶回陳家,可不是拍拍屁股就能走人的小事,說不定等會兒便有陳家人馬上前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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