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在一片密集的氈房群前頓了頓,爾後敏捷地閃入鑲金嵌銀的太子府。
夜行者的目標很明顯——亮著燈的太子氈房!
撥開重重的厚氈,房內的燈光照在一身素白的夜行者身上,那尖簷帽下唯一露出來的雙目,機警而沉著地巡視著四周。
刺鼻的酒味、震耳的鼾聲、火塘上的半隻烤羊和偶爾傳來的牲畜呢喃,令這個雪夜顯得出奇的安寧。
當夜行者掀開床邊錦帷,看到凌亂的床上睡著姿勢醜陋的五個人時,沉穩的眼中略顯驚詫,但隨即恢復平穩,黑眸中露出鄙夷。
那人隨即從腰包裡取出一隻小木盒,輕輕旋轉後,逐一放在酣睡者的鼻子前。
女人們都無聲無息,可最後那個男人,忽然張開了惺忪的眼睛。
他看到白衣人時,不但不慌,還咧嘴淫笑,夜行者身軀一震,在對方開嘴欲言時,將手中木盒湊到他鼻前猛搖,他先是瞪大雙眼,隨即眼簾一闔,寂靜不動了。
確定再無清醒之人後,夜行者將木盒小心旋緊,塞腰包,四處尋了遍,從一個金碧輝煌的大箱子裡,白衣人找到一把鑲滿珠寶的精美匕首,拔出刀鞘試試鋒芒後,那人毫不猶豫地走回床邊,將在燈火下閃著幽光的匕首探入男人胯下……
不久後,一條白色身影潛出太子氈房,如鷹般,往茫茫荒漠飛馳而去。
雪依然悠悠下著,潔白的雪花,將那一個個淺淺的足印覆蓋。
第6章(2)
「將軍!夫人!大事哩!」一大清早,額圖就興匆匆地跑來向他們報告。
「你今天來晚了,這就是大事嗎?」剛吃過早飯的常惠逗他。
「不是。」男孩搖搖手,因為跑得急,他還在喘氣。
「是太子,太子這回丟臉丟大了!啊,你們沒看到,太子府今早可熱鬧哩!」
聽他這麼說,常惠忙問:「到底是什麼事?」
「是大俠!有個大俠代我們整了他!」
剛喘過氣來的額圖,高興地又跳又蹦,還不時用手指比劃著,「昨夜有個大俠用迷藥,迷暈了他和那些女人,今早護衛進去,看到他和女人們全都沒穿衣服。太子的』那話兒『只有這麼點大,上頭紮了一把細茅草,毛毛全跑到鼻眼裡……嘻嘻,那是男人最大的恥辱呢,都說』鳥不長毛,羞死姥姥『……」
「閉嘴!」常惠看額圖當著芷芙的面說男人的私處,先是大驚,繼而漲紅臉,厲聲喝阻。「像那樣折辱一個男人,太惡劣了,根本不值得稱道。」
在一邊埋頭補衣的芷芙身形一震,頭垂得更低了。
情緒正高的額圖,被他潑了一盆冷水,當即面露委屈。「可那人真的活該那樣對待,早上我進去,看到太子的那個……」他用手指比了比。
「不准再說,也不准再比劃!」常惠再次打斷他。
額圖看他紅得發紫的臉,再瞧瞧芷芙一言不發地低垂著頭,縫補衣服的模樣,似乎明白了什麼,便嘀咕道:「我們匈奴男女,根本不在意說那個——」
「我們在意!」常惠再次打斷了他,並暗示性地看了芷芙一眼。
額圖規矩了,老老實實地坐下。
三人都不說話,氈房裡瀰漫著令人尷尬的沉默。
過了一會,芷芙把補好的衣服遞給額圖,「穿上吧。」
「謝謝夫人。」額圖接過來穿上,這件是昨天被太子的馬鞭給抽破的。
芷芙沒回答,提著擠奶的瓦罐,安靜地走了。
「好了,她去擠奶了,現在你可以說了。」等門上的帷氈關閉後,常惠才開了口。「但那種事情,不可以在夫人面前說。」
「這什麼不能在夫人面前說?」額圖不解。
「那是冒犯。」常惠教導他,「在女人面前說那污穢事,是對女人不尊重,我不希望你以後再在她面前胡言亂語。」
「我不會了。」想起剛才夫人低頭不語的樣子,額圖很後悔,「夫人是好人,對額圖很好,額圖不是有意冒犯夫人的,將軍幫幫額圖,跟夫人說說好話吧。」
「別擔心,夫人不會生你的氣。」常惠安撫他。「說吧,到底怎麼回事?」於是額圖把今早久等,不見太子起身,護衛們進去查看,結果發現太子和女人們光著身子,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床頭上還插了把刀,他們嚇得忙用冰雪喚醒太子和女人們的經過,說了一遍。
常惠感到十分驚訝,「你是說,太子和他的女人,都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
「沒錯,不過那也許是他們覺得太丟臉,所以不願說出來。」
「那你怎麼會知道是大俠所為?」常惠感到不解。
「大家都說,只有遊俠才有那本事。」
遊俠?常惠的心「咯登」了一下,聯想起芷芙,但他立刻將那荒唐念頭拋開。
額圖還在想早上看到的情景,得意地續道:「將軍沒見到太子的樣子,那才叫解恨呢!他把刀和細茅草都扔進火塘裡燒,還下令封口,說要太子府外的人知道了,就殺光整個太子府的人。喔,他真的氣瘋了。」
「他是個殘酷的人,你還是多管住嘴,別惹禍上身。」常惠提醒他。
「我知道,除了夫人和將軍,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常惠知道他很怕狐鹿姑,因此相信他不敢亂說。
可他的思緒仍被那個「大俠」牽引,心裡有種隱隱的不安。
做這事的大俠是誰?與芷芙有關嗎?
想想看,白天剛羞辱了芷芙的太子,夜裡就被人羞辱,這還真不像巧合。
而且,他從來沒聽說過這一帶有遊俠,怎能忽然之間就冒出一個來?
疑問擴大,但常惠說服自己兩件事不會有關聯,夜闖太子府的「大俠」也絕對與芷芙無關。芷芙是個大姑娘,就算再恨,也不可能像那樣作弄一個大男人。
隔日,他在煉鐵場重修被暴風雪損壞的鐵爐和風橐時,聽到守衛們也在悄悄流傳昨夜太子府被「大俠」夜闖的事。因為沒有幾個人親眼看見,因此他們的議論自然沒有額圖說的那麼具體和香艷,只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言,當作笑話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