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來後,常惠發現芷芙在躲他,兩人目光偶爾相遇時,她會迅速避開,且臉上還會生出不自然的紅暈,而他絕對不信,這女人會因為看到他而臉紅。
躺在床上養病的那段日子,他每天都在看她、觀察她,這段日子的相處讓他更加瞭解她,因此確信此刻她有事瞞著他,而且是不好的事。
昨天新羊的到來解開了僵局,芷芙跟他說話了,但是他仍覺得堵。看不見的高牆,個希望推倒那堵牆,好與對方坦誠相對。
可是她一直讓自己忙碌,忙得沒空跟他說話,沒空在他身邊停一停,甚至無暇看他一眼,而且她很緊張,儘管她努力掩飾,但終究瞞不過他的眼睛。
常惠無法自己地猜測她在逃避什麼,或者說,她究竟做了什麼,讓她這麼害怕面對自己。
晚飯後,額圖走了,芷芙終於找不到可以逃開的理由,因為她只剩下最後一件事——縫補他的衣裳。她不得不坐在火塘邊,好利用這唯一的光源。
如往日一樣,他們各忙各的事,可今夜不和諧的氣氛,讓常惠無心繼續寫他的《西域方略》。他乾脆把案幾推開,坐到芷芙的對面,決定跟她談談。
「芷芙。」他喊。
她的反應並未出乎他的意料,她沒有抬頭,也沒有回答。可是肩膀繃得很緊,背脊也挺得筆直,好似準備承受任何打擊似的。
他微微一笑。「放輕鬆,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
「說吧。」芷芙還是沒有抬頭看他,但身體的確放鬆了些。
「你也知道昨夜太子府發生了事了,對嗎?」
「對。」
「你覺得,真是大俠干的嗎?」
她的身體又繃直了,「除了那個還有誰?」
「也是,除了敢作敢為的俠客,誰會以那麼邪惡的手段懲治太子?」
「對那種邪惡之徒,就該以邪惡手段懲治。」芷芙回答得又快又硬。
常惠注意到她手下的針腳歪了,她咕噥著將那幾針拆掉。
這可不尋常,與她相處這麼多個夜晚,他目睹她縫補了無數衣物,從來沒見她如此心神不安。疑問升高,他緊繃地問:「你知道那個』大俠『是誰嗎?」
「知道,是我。」
常惠如雷轟頂,感到腹部痙攣。「你?你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芷芙放下針線,勇敢地抬起頭對著他。
常惠僵硬地坐在她對面,瞪著她清澈的雙眸和潔白無暇的臉龐,說不出話來。
見他以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彷彿她是頭上長角的怪物似的,芷芙心情一黯,垂下頭,用鐵鉤捅了捅火塘,一群群火星伴著青煙散開。
見他一直不開口,她只好抬起頭對他說:「我本來只想給他個教訓,去了才發現他床上有四個女人,我總不能因為這個,就灰溜溜地退回來吧?」
是她幹的!真是她幹的!
這念頭在常惠轟鳴的腦子裡轉了無數遍後,他終於找到了聲音。「你為了報復就脫光他們所有人的衣服,不顧後果地羞辱他們?」
「衣服不是我脫的,我去以前他們就光著身子了。」芷芙不想被他冤枉。
聽到她的話,常惠的臉彷彿著了火,可她居然一點都不覺得難堪。
「說話斯文點。」他訓斥對方。
芷芙張著無辜的眼睛看著他,不明白她哪裡不斯文了。
「你竟然刮……呃,用草……刮他……」他困難地吞嚥,找不到合適的詞語。
「不是草,是刀,我也沒刮他,只刮了他的毛。」她毫不含糊地糾正。
老天,她可真厚顏!常惠紅著臉指責道:「你竟然把那塞進他鼻子裡?」
「那是我給他的警告!」芷芙的目光依然坦蕩。
抑住想對她狂吼的衝動,常惠轉開眼,要目光卻不經意地掃到她腰間的短劍。
他的臉「唰」地白了,盯著那把凝結著他心血的寶劍,「你——」
芷芙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連忙用手護著劍柄。「哦,不!我沒用』雀龍劍『,那畜生不配污了寶劍,那是他的匕首,真的。」
她的解釋雖然讓他稍微釋懷,但仍不足以平息他內心的恐懼。常惠怒斥道:「既然知道他是畜生,你還敢半夜三更獨自跑去對他做那種事?簡直是胡鬧!」
「那不是胡鬧,白天他公然羞辱我,我為什麼不能給他點教訓?」
「教訓?」常惠挫敗地低吼。
「那樣的教訓,出自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之手,實在驚世駭俗!當你面對那樣的場面時,難道不覺得羞愧難堪嗎?我真不敢相信,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體,你就敢做那樣的事情?」
「不是第一次。」芷芙說。
「什麼?」常惠的腦袋炸了。難道他完全看錯了她?她根本不清純?
「到底多少次?」他嘶吼。
「兩次。」
常惠恨不得揍她。「另一次是誰?」
「你。」芷芙以不弱於他的音量回答。
「轟」地一響,他的腦袋彷彿真的炸了。
他想起病重時,芷芙脫光了他的衣服,還替他洗了澡……
第7章(1)
「你居然有臉提那次?」
想到她不僅看了混蛋太子的身體,還摸過,常惠的怒氣更加難以控制。
他斥責道:「你無拘無束、無法無天!你的行這舉止,與輕佻無德之人、雞鳴狗盜之徒有何區別?正邪相爭,君子以德修身,以德教化。他邪惡歹毒,你卻以惡懲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不軌於正道。逞一已之能,那不是伸張正義,而是同惡相助!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憂慮、難堪、恐懼、妒忌等強烈的情緒交織在心頭,常惠肩膀一垮,雙手支在膝蓋上,把滾燙的臉埋進雙掌裡,無法再說下去。
「我不是有意提起那件事。」聽到他狂猛的指責,芷芙惶恐地解釋。
但常惠一動也不動,沒有理睬她。
見他聲色俱厲地訓斥她,完了就抱著臉坐在那裡,一副再也不想理她的樣子,芷芙慌了。她真的不是有意要脫他衣服的事,她只想糾正他,可卻讓他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