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還知道這案子不是你的,那你憑什麼在這裡大放厥詞?你有沒有過那種親人因為醫療疏忽,你眼睜睜看著他死掉的情況?一條生命!一條生命就這樣莫名其妙不見了,你說這對死者公平嗎?你說家屬又該如何面對?」他俊逸面孔橫過一抹傷痛,五官有些扭曲。
利之勤怔住了。他聽不進她的話,是因為他母親嗎?她知道他母親是因為醫療疏失才失去性命,所以他會這麼激動?
心口微微抽著疼,她深深呼吸,放下自己的情緒,緩聲道:「病人看病,醫師治病,都是為了恢復健康,可醫療過程中本來就存在著很多不確定性,沒有人願意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我知道的確有少數醫護人員耐心不夠,也缺乏謹慎態度,可能會因為這樣而造成疏失,但不是每件疏失,都是醫護人員的錯。你也看到了葉律師從康生醫院那邊帶回的評估報告,上面也對肩難產做了詳細說明,證實了醫師在接生過程中,沒有發生明確的錯誤。」
他濃眉壓低,語調冷涼。「怎麼知道那不是醫醫相護?在醫學倫理下,哪個醫生敢挺身指責對方?」
「對,你說的是,醫醫相護也是有可能,人都是會互相袒護的,不管哪個行業都可能會這樣,可是法律講求的不就是證據?你不相信證據,你認為那造假,所以非要找到你想要的證據不可,但你是醫生嗎?你真能從病歷或是這些資料當中找出過錯嗎?就算讓你找到了,誰能證明你對醫學的見解比醫生正確?隔行如隔山,你又要怎麼證明你是對的,醫生是錯的?」見他別開臉,她走到他的面前,堅持看著他。「還有,檢察官、法官對醫療熟悉嗎?正因為我們都不懂,所以司法官的取決就在於醫療鑒定,而我們就是尊重,不是嗎?如果今天你被栽贓,法官依證據不起訴你,但對方控訴因為你是法律人,所以法官袒護你,你心裡什麼感受?」
「你說這麼多做什麼?一句話我就能幫你清楚表達,對方沒有任何醫療疏失!你要說的就是這一句。所以我的當事人要自認倒楣,所以那個孩子注定一輩子智能不足!」他厲目炯炯地掃過她的臉。
他近乎苛薄的態度讓她靜默許久,眨眨微澀的眼,她說:「我沒有肯定他們沒有任何疏失,我說的是我們都不瞭解醫療,不能確定那樣就算是疏失,我只是希望你能站在尊重醫療的態度來進行這件訴訟,我也不願意那個孩子一輩子都這樣,如果那是我的孩子,我會很難過。可是我也相信醫生有他的專業在,在沒有證據證明他有過錯下,他在事後表達了歉意,也說明了整個產程的進行,他的態度良好,也勇於面對,他甚至也對孩子的情況做了往後復健的說明,這就能證明他不是不負責任的醫師。一個醫生的培養不容易,長時間的訴訟下來,磨掉的可能是他對醫學的熱忱,往後他還要面對很多病患,他要如何安心診斷那些病患?難保他不會因為精神壓力而造成疏失。」
秦子深只是睥睨著她,不吭聲。
「陳小姐提到病歷被改寫,還有護士離開產房,這的確有著明顯的過失,我們就針對院方是否有竄改病歷,還有護理人員訓練是否不足為重點來進行辯護,請醫院給個合理的交代並負起相關責任。至於陳小姐另外提到的醫師沒有採用剖腹產導致肩難產這部分,我們也該建議陳小姐理性的接受和尊重醫師的說法。與其把時間和金錢人力花費在長時間的訴訟上,怎麼不建議她好好把握每個可能治療孩子的機會?孩子的復健之路更重要不是嗎?」
他扯唇,涼涼一笑。「你這些謬論的第一個重點是醫師沒有過錯,第二個重點就是陳小姐為的不是幫孩子討公道,而是為了要一筆賠償金。」
她搖搖螓首,淡聲道:「不要扭曲我的意思。像這樣的醫療糾紛將來一定還會再有,專業的醫療人員應該抱著更謹慎細心的態度,善盡自己的義務責任,而民眾也要吸收一些醫藥知識才能保護自己,才不會躺在病床上任人宰割。我覺得醫療糾紛最根本的解決方法就是這樣,醫生要懂得尊重病人,病人也要學著信任醫生,若醫生有疏失,那麼就該負責到底;若醫生沒有過失,也盡了該盡的職責,你又何苦意氣用事,和醫生作對?」
「我和他們作對?」他清冷音嗓提高。「如果陳小姐母子都很平安的話,今天會走到訴訟這一步?」
利之勤抿了抿唇,決定將心裡的疑問說出來。「我知道你母親是因為醫療疏失才去世的,你心裡很痛吧?覺得很不甘心吧?所以現在接了這個委託,你一定要把對方壓倒,才能發洩你積壓多年的不滿和悲傷對不對?那麼你當初該去考檢察官、去考法官,那樣或許會更適合你。當年醫治你母親的那位醫師或許有罪,但負責陳小姐的這位醫師,目前看來並沒有。」
他打斷她的話,目露怒意。「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麼跟我說這些?」
她聞言,怔了半晌,神情索然的說:「對,我是沒資格跟你說你母親的事。」
「那還杵在這做什麼?」他那雙色如琥珀的褐眸,感受不到一點溫度。「別以為你是葉律師跟前的紅人,就什麼話都可以說。」
「我……」他是這樣看她的?片刻,她幽幽歎氣,低道:「我找了一些關於高壓氧治療的資料,我想陳小姐也許可以讓她孩子試試這種治療方式,如果她需要這方面的資料,我……」
「我當事人的事我會幫她處理,現在請你出去。」他別開臉,下逐客令。
盯著他淡漠的側臉,她沉沉吐息後,用輕得宛若棉花般的軟嗓道:「對不起,我想,我逾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