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之勤看著他瘦削的背影,嗤笑了聲。她是不是玩過頭了?他好像真的生氣了耶……想了想,她倏然起身。
「利秘書,子深是我高價挖角過來的,別玩過火。」一直和身旁好友低低交談的葉剛,抬眼看她。
「哇,老闆,你有發現喔?」利之勤像被逮到做壞事的孩子,笑得無辜。
葉剛面色正經,長眸卻透著笑意。「你什麼個性我還不知道嗎?」
利之勤是個矛盾的女子,明明是寂寞的、孤獨的,偏偏把自己塑造成很快樂、很貪玩、很輕浮、很好動、很愛開玩笑、很不受拘束的壞女人模樣。
她甚至會故意做些誇張的舉止,讓人對她反感,拉開與人之間的距離,她覺得那樣可以保護自己。她的情緒其實很壓抑,好像只有藉著這種近似裝瘋賣傻的態度生活著,才能讓她感到安全。
除了事務所幾個同事外,也不見她有什麼較親密往來的朋友,在某些層面,她和秦子深其實很像。秦子深孤僻,利之勤偽裝,方式不同,但同樣和人們劃開一道距離。
當初利之勤來應徵面試時,他一開始被吸引的原因,無非是她外表表現出來的那種及時行樂的生活態度,他甚至想學習她的態度,看看是否能治癒自己心底的那道傷。可愈和她相處,愈發現她其實很脆弱,那外在的一切不過是她的偽裝。
基於這個原因,讓他對這個女子多了份心疼,所以她想怎麼開玩笑,他全任由她,獻緯還曾經問他,怎麼能這麼放任自己的秘書?
他想,每個人快樂的面皮下,都有著自己一部分的傷心,他也有,只不過他用忙碌的工作填補那份空虛,而她的傷心需要快樂的面皮去掩飾,他為什麼要戳破?
「你不是在和王律師說話的嗎?居然偷窺我!」利之勤大膽的睨著老闆。
「我怕子深真被王律師說中,被你嚇跑,所以不得不看著。」葉剛嘴角淡勾。
「喔,老闆喜新厭舊,有新人就忘了我這個舊人啦。」
葉剛笑了聲,溫聲道:「去吧,去跟他道個歉,別讓他誤會你了。」
她那燦亮大眼微微轉暗,隨即又恢復先前那種無所謂的姿態。「有何不可?誤會就誤會啊……不過,既然老闆你都開口要我去了,我怎能不從命呢?」她率性的退開椅子,彎身從皮包裡找出一包濕紙巾和一小瓶看不出是什麼的瓶裝物後,扭著翹臀往秦子深方才走去的方向而去。
「奇怪,你怎麼能跟你的利秘書感情這麼好,我跟我的廖秘書怎麼就沒有這麼多話可聊?」一旁王獻緯看著好友帶笑的側臉,好奇的探問。「還有,你就這樣讓她跟過去,不怕真的激怒了秦子深,小心他明天就不來上班。」
葉剛只是淡淡笑道:「不會,利秘書自有分寸。」
有分寸?那個一張臉美艷得老像在勾人、講話葷腥不忌的利秘書會有分寸?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
王獻緯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利之勤握著一包濕紙巾和那一小瓶瓶裝物,尋著洗手間的方向。
關於秦子深這個人,在今日見到他本人的前兩星期,已先從葉剛口中得知他的背景。老闆葉剛不是個多話愛八卦的男人,只是在決定要不要將秦子深延攬進誠仁前,曾和她認真討論過秦子深這個人。
老闆說,秦子深是獨生子,雙親老來才得子,對他極為寵愛,他也沒因此恃寵而驕,他自小學業優異,不曾讓年邁雙親煩惱,滿十六歲後,每年寒暑假就自己打工賺學費。
他有個女朋友,聽說是住在他家隔壁的鄰居,算是青梅竹馬,兩家人的感情融洽,對於小情侶的交往抱著樂觀其成的態度。
然而,一個父母關愛、學業優異,又有著愛情滋潤的少年,卻在升高三那年的暑假,遭逢人生的巨大變故。
秦子深的母親因為手術醫療疏失而喪命,哀痛不已的父親為此病倒,他一面處理母親後事,一面分心照顧父親,還有學業要兼顧。明知道該為母親討個公道,但幾番奔走下,才知道醫療官司耗時,結果多半也較不利家屬這方,他要打贏官司的希望很渺茫,在時間金錢和人力各方不足的壓力下,他無法為自己的母親討公道,在母親辭世後的第二個月,父親也因病重離開。
他的青梅竹馬,那個住在他家隔壁的鄰居女友,在他服喪期間跟著家人移民到國外,除了初時母親病重時有幾句口頭關注,之後那家人再也沒出現,他等不到女友的一句安慰,只等到他們一家離開的結果。
縱然悲痛不已,卻也只能咬牙硬撐。醫院的態度傲慢,大概就是吃定了他一個孩子搞不出什麼名堂;女友的家人不聞不問,大概怕女兒將來跟了他受苦;他承受不住短短幾個月間,雙親和女友陸續離開的壓力,個性因此大變,變得冷漠孤僻。
受到母親那件醫療疏失影響,理組的他憤而改轉文組,目標是T大法律系。
T大畢業後,他一面繼續攻讀碩士班,一面參加高等考,錄取後經半年受訓,他受雇一家小型事務所,一邊接案打官司,一邊繼續完成碩士學分,之後服兵役,退伍後受雇一家全國性的大型事務所,年紀輕輕已累積不少經驗。
這些是老闆從幾個業界友人口中聽來的,老闆在開會時曾對大家提過,打算再招攬新律師一事,會後私下和她提了秦子深這個人。她沒特別想法,只覺得秦子深的過去和她有些相似,這樣的人若沒有走偏,就會異常努力。
秦子深既然有毅力轉組,也念到碩士、考到資格,那代表他對於工作,必然不會是隨便的態度。基於這樣的因素,她當然支持老闆的想法,只不過,她沒想到秦子深本人這麼冷酷。想到方纔他繃著俊臉離開的樣子,她好像真的玩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