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撓了會痛。」他閉著眼,說。
「二少爺還真的去撓了……」她忍不住歎息,小心地將白布揭開,找出收在暗格裡的傷藥,細細地抹上一層。
古和齊眉間的輕皺,隨著她抹上藥膏,也稍微舒展開來。
葉暗衛送去給古和齊的,是暗衛自行擦抹的藥膏,只求速好,卻不理會收口時的發癢或者抹藥時的疼痛,這是暗衛本身的自我磨練,但古和齊卻不是自小訓練有素的暗衛——就算處境險惡,但他畢竟是個大家族的少爺,講求的是心計手段,而不是肉身的抗打擊能力。
倒是秋舞吟親手抹上的藥膏,是閣裡姐妹在使用的,收口自然是快,抹到傷處卻也不會疼痛,又能消去疤痕。
一直以來讓他輾轉難眠,不停地提醒他肩上有傷的那種疼痛和發癢,隨著秋舞吟的動作而淡去,古和齊舒服地吐口長氣,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他看見秋舞吟低垂的眸裡滾著淚。
他驚愕。「怎麼了?」
「二少爺……」她別過眼,「二少爺太不愛惜自己。」
古和齊苦笑了,「我是很想多讓你憐惜我一點……但是,卻從來沒想過要惹哭你啊,秋舞。」
「不想秋舞掉金珠子……」她望著那個創口又深又大,還因為撕裂而疊了兩層痂疤,卻沒有清理乾淨的肩傷,她深吸了口氣,把哽咽吞回去,「二少爺便忍著疼吧。」
「嗯?」他愣住。
「秋舞要將痂疤撕去,不然讓傷口這樣收下去,日後不好看。」她一邊說,一邊拿著巾子,把剛才抹上去的藥膏擦掉。
古和齊一聽半長好的傷口又要再動,不禁額上冒汗。但秋舞吟已經取了小刀來,又在火上烤了一會兒,那刀光閃閃,幾乎讓古和齊背上發冷。
他想阻止,說一些例如「又不是女嬌娃,身上有疤也沒什麼」,或者是「都結了痂,就不要再動了吧」之類的話,但是看著秋舞吟眼裡濕潤,想到自己讓她這樣擔心啊……算了。
他咬牙。
閉上眼,他決定說些什麼來轉移自己對於肩傷的注意力。
「你知道了吧?我把那位柔夫人趕出府了。」
「給二少爺下春藥送婢女,失敗之後又指使廚子下毒,甚至還要人拿刀子刺殺二少爺的……那位夫人?」
「下春藥送婢女是有,指使廚子下毒也是有,不過,這要人拿刀子謀刺……
嗯,正確地說,是那位夫人希望能把謀刺的罪名,推到安夫人身上去。」
「秋舞聽說,她連自己的女兒都算計在內?」
「是啊,那女娃娃還就睡在我左手邊。當初那刀子要是再斜一點,我就毫髮無傷——但是那女娃兒,恐怕腦門上就開花了。」
秋舞吟靜了靜,輕聲道:「那柔夫人確實居心不善。而二少爺……您又做了什麼,才哄騙著那位柔夫人這樣倉促行事呢?」
古和齊笑了,「秋舞果然深知我意。」
她靜靜挑了他皮肉上一道長痂,撕得他臉上煞白,痛哼了聲。
血水湧出來的時候,她已經輕手抹了藥膏上去。
古和齊痛喊完,吞了口口水,「我的小秋舞,真是心狠手辣……」
他感歎著,又道:「內憂外患,我花了這麼幾年,總算把府內的聲音掃蕩,但柔夫人是大哥的侍妾,又生過孩子,雖然是女兒,但大哥也疼得緊……她又懂得裝模作樣,真要為了抓她什麼錯處而花費心力,實在浪費我的時間。」
「那麼,便逼著她反嗎?」
「怎麼說是『逼』呢?」他笑了笑,「嫁為人婦,又育有一女,家裡又嬌養著,先進門的安夫人也不曾苛待過她,這日子過得舒服愉快,她自己不想過下去,怪誰呢。」
「女孩子總是想有個人,一心一意地疼。」她輕聲駁著。
古和齊笑著,攬著她細腰,「秋舞有我疼著。」
她垂眸瞧他,「那與柔夫人私通的,叫德大郎的……是二少爺為了柔夫人,精挑細選出來的?」
「確實精挑細選。」他點頭,「要突破她心防,讓這閱歷無數的女人相信眼前的男人是真心真意,可是極大難事。這德大郎對柔夫人應該也有七分的真誠。」
他睜眼,望著秋舞吟低垂的眸,半晌,他伸手撫了撫她眉眼。
她指尖抖了一下,他歎息,「秋舞,你嫌我狠心了?」
「不……」她輕聲道:「柔夫人謀害二少爺在前,二少爺如今也只是不希望遭人背後暗害而已。那德大郎雖然是二少爺安排的人,但柔夫人既然取了珠寶,又得有紋銀百兩,日後生活若不奢華無度,也能安然過下半輩子。」
就怕私奔的兩人將金銀揮霍一空,又回頭來要。
古和齊握住她指尖,「我也並不趕盡殺絕,只是派人盯著而已。若那兩人安分守己,我也決不為難;但,若得寸進尺——」
「秋舞明白。」她道。
手下的工作結束,她包紮著傷處,那一層又一層的白布捲過,秋舞吟望著膝上二少爺赤裸上身,那肌膚白皙,又失了血色,襯著這裹傷的白布,竟然也相差不了多少……
她不由得伸手撫了撫他鎖骨,「二少爺,真是太不愛惜自己……」
古和齊逮得這機會,便略側了身,將整張臉埋進她柔軟小腹,輕輕蹭著,嘴裡還撒嬌道:「秋舞疼我。」
她失笑,又羞又惱,卻又掙不開他,也是捨不得掙開。
一旁安神香正燃著,窗外下起小雨。
她幫他攏上衣襟,又覆上毯子,然後輕輕打著扇。
一下,兩下,三下……午後輕雷驟雨,帶著水氣的涼風襲人,她背上靠著軟枕,膝上枕著她的二少爺,一手與他交握。
那輕輕起伏的扇面慢慢地停頓下來,然後擱在了一旁。
小兩口睡著了。
第7章(1)
春季的陽光帶著點微涼,暖暖的,溫溫的,不怎麼燙人。
秋舞吟房裡的雛兒悅悅正躺在朱紅窗台上睡午覺,底下榻子上還窩了另一個青翠綠衣的少女,那面貌看上去還比悅悅年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