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誰都不曉得這個男人究竟是否會有死心的那一天。
「你去啦。」幾聲刻意壓抑音量的嘰嘰喳喳頓時破壞了室內的一片靜謐,也讓男人捧杯的大掌稍震,屏氣凝神,側耳聆聽著偏廳內的窸窣聲。
「你去啦,我不要去。」咬牙切齒的女聲冷冷回駁。
「我之前都已經說破了嘴,他還是不死心,這次換你去說服啦。」這聲女嗓帶著點厚度的成熟感,口吻卻掩飾不住對現況已無能為力的自己感到懊惱。
「芸姐,有時候我真不明白到底你是經紀人還是我是我姊的保母。」咕噥埋怨。
「我的小癡情,你就別再挖苦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陣子為了你姊的事情,就夠讓我一個頭兩個大了,你就大發慈悲幫我這次吧,芸姐我感激不盡啊。」苦著聲低低悲訴著連日來的疲勞轟炸已令她不堪負荷。
「……我去。」向來吃軟不吃硬的女聲帶著不甘不願,隨著另一聲喜悅的低呼,拖著沉重步伐緩緩由偏廳邁出。「下不為例,我只出馬這一次,他要再不死心,我也沒辦法了。」爸媽出國去,家裡沒大人,失了魂的大姊無法作主,身為經紀人的梅逸芸在此刻卻是中看不中用,只剩她一人獨撐大局了。她能說什麼?在慕家排行老二,論輩分,現在她最大,就算此刻天塌下來了,理所當然也該是由她一肩扛下。唉。
男人被她的一聲頹然長歎給歎出了一抹饒富興味的笑容,他以食指頂穩鏡框,仔細凝視著一身中性打扮的她。
除去頭一次登門拜訪與慕璽、唐玉見面過後,接連來的幾次他就只見著了唐玉與女兒心心專屬的經紀人梅逸芸;每一回見面,梅逸芸不外乎軟性勸說著他應該打消念頭、不應該再繼續前來拜訪叨擾,只是那些不著邊際的話一點都無法動搖他的決心。
無法動搖。
「你好。」慕癡情不慍不火朝沙發上的男人頷首後便率性地坐到他對面,清了清嗓,主動自我介紹:「我是慕癡情。你要找我姊姊?」也不拐彎抹角的直接問,她斜眼瞪向倚著身子杵在客廳與偏廳間角落的梅逸芸。
男人眉眼蘊著溫煦笑意,頷首回應後再淡聲提議:「芸姐,你站在後邊聽壁腳也累,不如出來一起坐著吧。」低柔悅耳的嗓音不疾不徐,將男人渾身上下乾淨斯文的氣質襯托得更為溫潤儒雅,就像是古代書生那樣,卻不顯絲毫纖弱。
梅逸芸乾笑邁步走出,一古腦兒往慕癡情身邊蹭坐。「這熏衣草茶泡得還好吧?會不會太淡?」顯然對於剛才泡完茶、匆匆招呼完人家後便不理不睬的自身行徑心懷愧疚。
「不會。謝謝芸姐。」男人回應得彬彬有禮。
「孟先生,請你別再來了,我姊短時間之內不會再有工作的打算。」慕癡情也不迂迴,大剌剌直指重點,回拒他三個月以來的執念。
「我想應該是我的誠意還無法打動你們。」男人頓了下,嘴邊笑意再度加深,讓臉上溫柔神情更添入真摰誠懇。「這齣戲,我非常希望能由心心來擔任女主角。如果可以,可否讓我與她本人見上一面並親自說服呢?」他凝視慕癡情的眸光堅定,甚至多了份深入探究,似乎企圖在透過她的模樣懸念著另一張相似的容顏。
可惜,只是相似。
慕癡情中性的打扮與淡定的神情雖美,卻獨缺慕癡心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夢幻清麗。
「孟先生,我姊目前不想再有任何對外的接觸,請你體諒。」慕癡情蹙眉撇嘴,雖然眼前這個男人大膽打量的眼神並不讓她覺得討厭,卻也莫名地因他眼底升起的一抹遺憾而感到惱火。
是在遺憾什麼?!遺憾現在在他面前的不是姊姊嗎?慕癡情不是不明白這男人三個月來不氣餒的執著信念就只為了說服慕癡心接演他所編寫的戲劇的第一女主角。起初她還認為他是看上了慕癡心居高不下的人氣與精湛傳神的演戲實力,但現在她可不這麼確定了……誰不知道演藝圈裡有多少名製作、名導演、名演員都使出渾身解數瘋狂追求慕癡心。那些男人用盡心思,只為擄獲佳人芳心;這些年,類似情況有增無減,也夠慕癡心倦累的了,好不容易能夠稍作喘息,她才不會再讓慕癡心輕易返回。
即使眼前這男人聲望絕佳……聽說,他姓孟,單名儒,同樣來自演藝世家,父親是知名導演孟必非,母親是中日混血的知名演員橘香澄。據說他母親娘家在日本京都坐擁數十家高級料亭,掌握當地娛樂旅遊的經濟主脈,幾代累積下來的可觀財富,在分家後仍足以讓這個外孫一輩子不愁吃穿。
縱使他擁有外人欣羨的家世背景,但其實他根本無須承接父母衣缽便以洋溢才華為自身賺進響亮名聲與財富。
這幾天慕癡情在梅逸芸的說明之下大致上已明白孟儒的來歷,知道這位先生年紀輕輕便已是日本極為知名又搶手的編劇,此次破天荒回台與父親攜手合作,著手編寫與拍攝電視台年度大戲,更在演藝圈引起了熱烈的討論與關注。
只是,慕癡情不懂為什麼他偏偏執著於慕癡心?
演藝圈裡炙手可熱的女演員眾多,實在沒必要讓他這位鼎鼎大名的編劇在三番兩次遭拒吃癟後仍然持續不斷地往慕家拜訪說服吧?
「慕小姐,我是真心盼望能夠親自與心心見上一面。若是這次仍然無法見上她……」眸光瞥向時鐘,三點五十五分,還有五分鐘。「那麼我會再前來拜訪,直到親自聽到她本人答應接演這齣戲為止。」暖如冬陽的炯眸透著堅定,態度雖謙和,渾身卻散發出一股不容小覷的霸氣。
眼前這位比女人還漂亮還溫柔還斯文的男人……真是纏人又執著得令她氣悶。「孟先生,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非得要見上我姊姊一面不可的原因嗎?至少,你必須先說服我。」面對他莫名其妙的詭異執著,她不得不小心眼地猜疑起他的居心叵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