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你的見解。」沒有太過熱切的追問,他態度顯得無所謂。
風長瀾輕笑一聲,開始有些欣賞起這位王爺。不疾不徐,除了孤霜這個弱點,可以說滴水不漏。
「擁有千年修行的狐狸,製作出一道符咒,與一個人的髮絲同燒成灰,給人服下,即刻抹去記憶。在下不才,正好養了這樣一隻狐狸,也知他曾做過的好事。」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越聽,他心頭越清楚,此事與他有很大關係。
「他是孤霜的好友,所以仗義出手。這還叫狐狸嗎?真是讓人喟歎啊。」
「如何解這道符咒?」也許恢復以前的記憶,他就能明白孤霜決絕的原因。
「在下今日,就是來替你解開這道符咒。」銀髮在屋中光耀如錦緞。
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遷風長瀾,「為什麼幫我?」
一道難言的憤怒和倦意籠罩灰襖人。
「此舉並非是想幫你,實為報復孤霜之不義。我想王爺也清楚,孤霜有多害怕你找回那段被塵封的記憶。」
「她對你做了什麼?」
「她教唆在下妻子逃家,讓在下痛心泣血。」他的心好難過,恨孤霜至極。自從來到長安,他從未跟心愛的女人分開過,如今不但要夜夜孤眠,還得追著哄小白開心……偏偏他好像很不擅長哄妻這種事。
要不是自己仍在掙扎的邊緣,淳於千海覺得自己一定會笑出來。孤霜啊,這朵荊棘之花,熱烈、奔放又愛橫衝直撞。
「聽起來很像孤霜的傑作。」他無力地搖頭。
「王爺,在下要動手了。」
「請。」他挺直身,閉上坐好。一個愛妻至深的男人,絕對不會讓自己輕易出岔,牽連到心愛之人。這個道理他懂,他也懂。他可以信任這個銀髮男子。
「王爺,請好好想想孤霜的臉。我要開始了。」風長瀾冷幽的聲音夾帶著徐徐風聲,頓時給人一種身在曠野中的感覺。
黑暗之中,他竟不知置身何處,也許是在天宇的盡頭,也許是在黃泉的邊界,除了風長瀾的氣息,一切都變得虛無。
心驟然疼痛起來,隨著跳動的痛意,淳於千海失去知覺。
慢慢地,在黑暗裡有了聲音。
失去的記憶回籠,前塵往事,清晰如昨。
他們在紫籐花下相遇,他從信陽王府將她這顆星子偷出來,歷時三年之久的拉鋸,在他一無所有時,她毅然陪他前往昭陵,他奪回大權,卻讓深愛的女人不幸小產。一切的一切都已明朗,他知道她為什麼逃避,她不是不愛他,而是她不能為他產下子嗣,又不願見他娶別的女人。他們的難題,她卻一個人承擔。這個女人好傻。
一絲腥甜竄入喉中。
「王爺,醒來。」遙遠卻又很近的男聲喚他,「快,醒來,別沉溺其中。」
眼睛猛然大睜,淳於千海清醒過來,一口血噴濺而出。
「前因後果,不用我再細說了吧。」風長瀾拭去額上細汗,氣喘地道。
自愛恨癡纏中清醒過來,他握緊了雙拳。
「王爺,這個你收好。孤霜跟那隻狐狸交情匪淺,她若要是動用符咒逃走,你可以用此物鎮住她。」風長瀾拿出一串桃木珠鏈,交到他的掌心上。
緊握桃木珠鏈,淳於千海霍然而起,忘了風長瀾的存在。他要去找那個口口聲聲說愛他,與他共患難,又互許白頭之誓,卻狠心封存他記憶的女人。
「我想,在長安你是找不到她了。」風長瀾從容不迫地跟在他身後道。
「什麼?」淳於千海反身,緊握的雙手垂落在身體兩側。該死!他該知道那個女人有多想逃離他身邊!
「她去了咸陽樓府。」風長瀾相當好心地提醒。
淳於千海無力地笑看他一眼,「你真的很恨孤霜。」
「祝王爺咸陽一行順利。告辭。」他要回去追妻了。
「也祝你早日得到夫人的原諒。」
兩個男人,初次相見,卻惺惺相惜。
愛妻!好難,不折腰不行啊。
***
當日,淳於千海領了百位部眾,前往陸上商道之主樓定業在咸陽城內的府邸。
這位樓定業,可謂惡名昭彰,把持著陸上商道,在黑白兩道上呼風喚雨,甚至連「西域都護府」、「安西都護府」這樣的宮衙都得看他的臉色行事。
這樣的男人,不是一個好對付的角色。
果然,在咸陽城內,眼見就要抓到孤霜,半路卻殺出她的好友諸葛悠仁,她跟她的惡霸夫君拖延時間,孤霜再次從他眼皮下溜掉。
千里迢迢撲了一個空。
他不禁握拳咬牙。當年他來不及趕回去救雨兒,才連累她代他受過,他憐她、惜她,哪怕終生無子也不願背叛她,為什麼她就是不懂,這一生沒有她,他也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
上窮碧落下黃泉,他是不會再放開她的。
第9章(2)
***
又到一年花開時。河東西岸的一座小鎮裡,樸實而寧靜,身罩朱紅色孺裙的美貌婦人,到一家餅店,買了幾個燒餅。
抱著燒餅,她看看手裡的碎銀,這是她僅剩的盤纏,從這裡繞道到臨安,可能會不夠。
「唉,這鎮上哪裡能替人說媒呢?也好賺點銀子跑路啊。」自言自語著,她輕提裙角,走回自己租下的一個小院。
推門入院,她覺得背脊有些毛毛的。
偏頭,左右看了看,並無什麼異樣。
舒了口氣,她邁步進屋,近來真有點疑神疑鬼。
院中的陽光和殘雪十分耀眼,讓她入屋後,好半晌才能看清楚眼前景象。
「雨兒,住在這種地方很開心嗎?」
她大大地後退了一步。他怎麼會……
穿淡色圓領服的淳於千海,長指托著木桌上的茶杯,氣定神閒的看著她。
聽他喊出「雨兒」,孤霜大叫不好。他似乎……想起來什麼了?難道又用了泣血草?
呆愣只維持很短的時間,她扔下燒餅,迅速往外退。
「你哪裡都別想去。」他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邊,重生地關上房門,拉過她的肩膀,死死把她按在門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