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婚事,你能拿多少錢?這麼拚命?」三個官媒撫著吃痛的屁股走過她身邊,丟下這句話。
她沉默不語。
三個官媒走後,孤霜用足最後的力氣從地上爬起來,回過頭,看見興慶殿的屋簷下,站著老王妃和蓮夫人。
隔空相望,警告、慍怒的眼神,她不會錯認。
是時候離開長安,離開他了。他即將娶回一位王妃,也許是工部尚書的千金,也許是鎮國公的孫女,也有可能是左金吾衛的妹妹。甚至是她們三個一起迎進門,他的身邊太過擁擠,已經不再需要她了。
她沒有辦法,親眼看他娶別人,那比凌遲她的肉體更痛苦。
如同當初的約定,她可以離開了。
透過雪霧,她看了看這座宮殿,快速梭巡,每一處,她都不放過。她要用力記得,所有在這裡與他共度的時光。
飛奔著,她很快來到長安大街上。
繁華的長安,即將被她撇下,興慶宮也將從她身後消失。
下雪天真好,孤霜不由得酸楚的想,淚流出來會被凍成霜,路人將以為那是雪,沒有人注意那是淚。
兩隻眼睛在雪地裡顯得格外血紅。
拖著朱紅長裙,她一步一步走向西市的關家藥鋪,快到門前,她躲進旁邊的茶鋪。等了半個時辰,一個灰衣小廝撐著傘往藥鋪走去。
「笑兒。」她叫道。
「孤霜!」撐著油紙傘的君莫笑連忙抬頭,「你怎麼了?」手一鬆,油紙傘飄到了雪地上,他心急地上前牽住好友沒有溫度的手。
「我很好啊。」熱淚湧出眼眶。
「你不好,你很不好。」君莫笑焦灼地拉她進茶鋪的簾後。
「大嬸,能多給我們一個炭爐嗎?」他向茶鋪老闆說道。
「就來就來,哎呀,這位小媳婦怎麼了?」孤霜的樣子嚇了老闆一跳。她雙眼紅得教人不忍卒睹,雙頰凍得又紅又紫,滿頭是濕漉漉的半融冰雪。
好心的老闆搬來好幾個爐子,陣陣暖意包圍著孤霜。
一雙冰涼的手緊緊握住君莫笑的。
「他對你不好?」他的瞳裡是陰狠光芒。
孤霜咬著唇,一直搖頭。
他是這個世上,最瞭解孤霜經歷的人。此時,常在孤霜面前裝弱小的君莫笑,恢復他的本性,他義氣地守著她,幫她抹淚。
「孤霜姐姐,讓我也抹去你的記憶吧,你就不會再想他,再痛苦了。」耗費靈力,即使被打回原形,他也義無反顧。
她哽咽著搖頭,「不,要是我也忘了,還有誰記得我們的過去?還有誰?還有誰能保存這一份愛?只要我還記得,那份愛就永遠都在。」她捨不得啊,那是她唯一的擁有。
君莫笑歎息連連。
「我要離開長安,可又不能帶你同行,笑兒。」她哭到泣不成聲。以前還有笑兒陪著她,可現在他受風長瀾牽制,她根本無力救他。天大地大,她孤身一人,她沒有爹娘,沒有可以遮風蔽雨的家,只有她自己走。
「我跟你一起走。」
「不行不行,你的解藥怎麼辦?風長瀾不會放過你的。」
「孤霜……」
「笑兒,我再也不見他了,再也不見了。我會先去咸陽城找悠仁,散散心,再決定以後怎麼辦。」風長瀾派她去插手悠仁的事時,她與悠仁也結下姐妹情誼。
「樓定業他……」悠仁的夫君可是個大惡人,他不放心啊。
「沒事的,有悠仁在,一切都沒事。」
「你等等。」君莫笑跑了出去,很快又回到她身邊。他手上抓了很多黃紙。咬破指頭,他一口氣寫了三張符紙,塞到她的右手裡,「可以免你路途之苦。燒掉一張,就能去你想去的地方。」說完,他拉過她的左手,擠出更多的狐血在她的手心寫了一串符咒,那符咒閃過一輪金光後,慢慢消失。
「笑兒!」孤霜驚恐地叫著。
君莫笑此時整張臉染上黑氣,破損的手指流血不止。
「我沒事,休養幾天元氣就可以恢復了,這個是給你防身用的,我不在你的身邊,若是有別人欺負你怎麼辦?」他閉眼吐息,再深深吸氣。靈力耗損太多,傷身啊。
跟君莫笑在茶鋪坐到天黑,兩人終是不得不分別。
「你放心,不論在哪裡,我都會記得給你建狐仙廟,等你擺脫風長瀾,就可以來找我。」
「不用太勉強自己,我無所謂的,孤霜姐姐。」他對她揮了揮手,「我會時常去看你,我來去方便。」
「嗯,笑兒,我先走了。」
君莫笑點點頭,欲言又止。
紅通通的燈籠下,他們在風雪中別離。
第9章(1)
大雪足足下了兩天,第三天清晨,陽光終於穿透厚厚的雲層投向大地。
揉揉酸澀的眼睛,自宮中回轉的淳於千海被人攙下華轎。
足才踏地,一陣寒風襲來,一位身著樸素灰襖的男子忽地出現在侍衛的身邊。
「王爺。」他微微啟唇,倨傲地叫住儀王。
「大膽刁民,見了王爺為何不跪?」侍衛橫眉怒喝,其實心下駭然。此人悄無聲息地出現,他們竟無一人察覺到,不過他們畢竟是訓練有素的侍衛,再驚愕,面上仍是一派的鎮靜穆。
益壽一見他,連忙向儀王耳語了幾句。
淳於千海瞭然地點點頭。「你就是風長瀾。」這個人很冷,冷淡是他對他的第一印象。
「正是在下。」冷眼微抬,異於常人的銀髮在風中如同飄揚的雪沙。
「請入內說話。」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很好奇這個長安第一大藥商找上門所為何事。
強打起精神,他領著風長瀾來到百花樓內。
「請用茶。」他吩咐人送上暖茶。等茶水送上,他遣走下人。
「風某是來為王爺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
長指敲著瓷杯,淳於千海緩緩抬眼,「本王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勞煩閣下出手嗎?」他不動聲色的問。
「有,王爺你的記憶。」
敲打的指停止了動作,淳於千海瞇起眼,「你有這個能耐?」
「王爺,凡人怎會無故失去重要的記憶?而且是,只忘記某個特別的人?」他絕非信口開河,所說的狀況與儀王的情形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