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他打算向她求婚。
他以為她會出現情緒過於激動的時間點應當是他向她求婚時,可剛剛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激動」實在令他匪夷所思。
門後的鄔曼綠整個人縮成一團蹲在地上。
雖然已經知道他有個未婚妻的事,但從他口中得到證實還是難以承受,所以,她逃了。
不想聽見他提起或解釋任何關於婚約的事,是因為自私地想保留他在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如果他以為和未婚妻解除婚約後就能心安理得追求她,那麼她會對他失望。
如果他以為她知道他為了她拋棄另一名女子後,還能毫不感到內疚地繼續與他交往,那代表他根本不瞭解她。
她不聽,就讓時間記憶停留在最美好的片刻。
也許若干年後再想起他,她會感到遺慨,遺憾當初沒有爭取自己的愛情,遺憾這輩子再也遇不到比他還好、還愛的男人,但至少,她可以坦蕩蕩地思念他。
總好過因為對不起別人,心中有個疙瘩,導致愛情出現裂縫而漸行漸遠,最後還是不得不以分手收場。
「小綠——」
她聽見他在門外的呼喚,很心急;因為愛她、擔心她,所以心急。
她記住了此時心悸的感覺,記住了愛一個人愛到心痛的感覺,然後站起身,毅然決然地打開門。
「小綠……你怎麼了?」
「我們分手吧……」在他還來不及開口時,她接下去說:「求你,不要問我為什麼,讓我們平平靜靜地說再見。」
她說完話,再次關上門。
段培風則傻愣在門口,好半天無法動彈。
***
段培風告訴父母他遇見了一個讓他想照顧她一輩子的女人,回國後沒來得及求婚,卻已經分手,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鄔曼綠提出分手後,外人看來段培風沒有什麼不同,他仍舊待人親切和善,工作上也依然認真負責,無論何時見到他,還是那麼成熟穩重,風度翩翩,沒有人曉得他的世界已經翻天覆地。
他的身體像破了一個大洞,所有生活作息,只是軀殼按著習慣運作著,他的心、他的靈魂不知遺落在何處,失去對外界的感應。
他走著,感覺不到腳底踩著土地;他吃飯,味蕾嘗不出酸甜苦辣;他睡覺,醒來卻比徹夜未眠還要疲累。
偶爾他會稍稍恢復神智,但整副心思又會陷入一種無窮無盡的思考迴圈中——為什麼她會提出分手?
他做錯了什麼、說錯了什麼?或是什麼做得不夠?
猶記得他出國時她還依依不捨,恨不得鑽進他的行李箱跟他一起走,前後不過十幾天,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當然,他再怎麼摧殘自己的腦袋也不可能得到明確的答案,因為他不是她,不可能明白她作出決定的思考過程。
這種動彈不得的狀況實在足以將人逼瘋,他不斷地回想,可想不出問題點,想問卻找不到人問,而他又太過正人君子,不肯強人所難,無法逼著鄔曼綠非得給他一個「為什麼」。
有時,兩人碰巧在中庭、垃圾集中處遇見,他是那樣高興,渴望再跟她說說話,可她總一副老鼠見到貓似的,溜得比什麼都快,留下一臉落寞的他。
或許是因為年紀漸長,復原能力變差了,段培風無法像過去那樣,輕鬆地告訴自己——「接受、放下、遺忘」。
這樣日復一日,不知何處是盡頭,他感覺自己正在分崩離析中。
失去鄔曼綠,他像失去了一半的自己。
「培風啊,這麼巧,現在才下班?」
聽見問話聲,段培風幽幽地從恍神中醒來,發現自己面對著電梯,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廖媽媽,什麼時候上來的?」
從電梯出來的是原本住十三樓的廖媽媽,也就是鄔曼綠的房東,因為她兒子接她到台中同住,所以才將房子出租,他也才因此有機會認識鄔曼綠。
「還不是我那個房客……」廖媽媽歎了口氣,抱怨說:「才租了半年多就不租了,害得我還得再跑一趟,登報紙出租。」
「不租了,為什麼?」段培風訝異問道。
「只說住不慣,我看她精神真的也不大好,大概是前面在蓋大樓的關係,有些人比較淺眠,怕吵,她的工作又常熬夜……」
廖媽媽哇啦哇啦說了一堆,段培風腦中卻只裝得下「鄔曼綠要搬家」這幾個字。
「什麼時候搬?」
「大概這一、兩天吧,我剛剛看她已經在打包裝箱了,其實那個鄔小姐人還算不錯,押金也沒說要拿回去,就是又得拜託一樓的林太太幫我保管鑰匙帶房客看房子,老是麻煩人家,真不好意思……」
「廖媽媽,房子我租。」
「咦?你租那房子做什麼?」
「總之,你先別登租屋廣告,這個月的房租我給你,看什麼時候要簽租賃契約,你有空再告訴我。」
「哎唷,不急,你有朋友要租的話,等那個鄔小姐搬走,我鑰匙先交給你,租金不急……」
「那好,我們下次再聊,你有我的電話,隨時可以打給我。」段培風匆匆話別,連忙登上電梯,直奔十三樓。
鄔曼綠要搬家?
她竟然打算不告而別,悄悄地搬走?!
段培風聽見這個消息,整個人都慌了,原來,最壞的情況還沒發生,至少他現在還看得見她、感覺得到她,還能照顧得到她,可萬一她搬走了……
他是不是再也得不到她的消息,他們兩人之間就再也沒有任何關聯了?
他無法想像那樣可怕、空白的生活。
原本,他還存著一絲希望,雖然不曉得自己做錯什麼惹她生氣,但也許過一陣子她氣消了,以她藏不住心事的個性,會主動告訴他,他還有機會彌補過失。
但,她真的沒有一點眷戀,可以如此瀟灑離開?
電梯抵達十三樓,一跨出去就是鄔曼綠的住處,他按下門鈴,然後快速走到一旁門眼看不到的角落。
他知道,如果鄔曼綠看見他,鐵定不會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