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傾國東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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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他聽說,黃梨江之名已經在宮裡傳揚開來,人人皆知他這扶不起的阿斗太子身邊有個秀逸如仙的美麗侍讀。

  重點是,自兩年前那次御溝落水的「意外」後,不時出入宮廷的黃梨江竟不曾現出過岔子,就邊九皇弟也沒機會再刁難他,他很妥善地保護好自己,不再受傷了。照理說,他應該要為此開懷,可心裡為何仍有那麼一點抑鬱?

  是因為小梨子很少再對他笑的緣故?

  僅管在旁人眼底,小梨子處事仍然進退有據,但真夜明白,他們之間確實多了一分隔閡。他不能怪他,畢竟,是他親手扼殺兩人之間那份到為難得的信任。

  只是,難免還是覺得有點可惜啊,畢竟是這麼個他想深交的人兒……

  若小梨子是不而野放的金雀,那麼他會折了他的翅;可若他是關不住的大鵬鳥,那麼有朝一日終究得放他飛去吧。

  預感著當他羽翼滿時,就會飛離他的身邊,圖南而去……

  「恐怕皇后娘娘第一個就不會允許。」黃梨江冷靜提醒。「卑職聽說宮裡還有人下了賭注,娘娘禁不起顏面掃地,不可能放任殿下任性。」

  真夜猛然回神。「小梨子,何時這麼瞭解宮廷?」話才脫口,他接著突兀自解道:「也是。三天兩頭入宮,不瞭解宮裡頭的狀況才是奇怪。」

  黃梨江沒有再應話,只是將手裡長弓再次遞向真夜。

  「殿下,請。」

  真夜笑笑地接過長弓,從黃梨江背上箭筒抽出一支羽箭來,在射師的指導下,頗有架勢地擺好姿勢,搭箭拉弓。

  「好吧,我就來個百步穿揚。」很有自信的樣子。

  黃梨江雙手抱在胸前,冷淡地候著。

  真夜一箭射出,果然百步穿揚——

  他一箭射向一旁的揚樹,箭矢穿過繁密揚葉,碰到樹幹後,就無力地掉落在地。

  在旁圍觀的人忍不住紛紛咋舌,為太子低劣的射藝搖頭歎息。

  真夜回過頭來,對上黃梨江的眼,卻只看到一派尋常與冷靜。

  「射偏了。殿下,請重新練過吧。」

  好個黃梨江!真練到泰山崩也面不改色了?真夜決定再試試。他兩手一攤,咧嘴道:「人各有所長,在射藝上,我是真的不拿手。」

  「敢問殿下有何擅長?」黃梨江不抱期待地問。

  真夜頗有自信地回答:「我頗識音律,擅唱小曲,改天有機會,我唱給侍讀鑒賞鑒賞。」

  「殿下何不現在唱來聽聽呢?」忍不住挑釁道。

  真夜緩緩環視了週遭,搖頭笑道:「現在?在這裡?不妥。」

  「怎麼不妥?」唱首曲兒還要挑時辰?黃梨江俊眉微挑。

  「嗯,就覺得……不妥。」真夜遲疑地道。

  黃梨江冷靜地想:這個人還能有什麼事情驚嚇到他?

  「卑職是殿下侍讀,殿下有專長是一件好事,還請殿下賜曲。」

  「真要聽?」真夜狀似為難地問。

  「卑職洗耳恭聽。」他從沒聽過真夜唱歌,認為真夜只是想找借口逃避箭術練羽,正想順勢借此打消他的主意,逼他專心羽射。

  不料真夜卻道:「好吧,那我就唱了。」

  他回身靠向樹旁,引吭高歌——

  「久聞姑娘生的俏,忙裡偷閒特來瞧。燈兒下,看見姑娘花容貌,唉呀呀,賽昭君,缺少琵琶懷中抱。肯不肯,只要姑娘笑一笑,到晚來,相陪情人俏一俏——」

  「停,快別唱了!」尚未聽罷,黃梨江臉色鐵青,揪著真夜快步離開人群。

  真實,真夜清朗雋爽的好歌聲教黃梨江為之一愣,忍不住豎起耳朵傾聽,不料才細聽沒兩句,他的臉色便迅速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

  被硬拖著離開人群的真夜一臉無辜地問:「欸,不是想聽我唱?」怎麼急匆匆拖著他走?

  黃梨江綠著臉,直走到眾人聽不見、也看不見他倆的一處迴廊下,才放開真夜胳膊,抑不惱怒地道:「我哪裡知道會唱那種不正經的小曲……是去什麼地方學來的?」

  莫不是又趁他入宮,沒守在他身邊之際,偷偷去了不該去的地方吧。那樣調情露骨的曲兒,只有民間治游之地……

  他一貫冷靜自持地小梨子很久沒這樣發火了呢。看著少年臉上的神色,真夜微微笑應:「說呢?」

  「要我說?」黃梨江緊抿了下嘴角,「那種艷歌可不適合在人多的場合裡唱 。」

  明白真夜不過是有意惱他,試他——他黃梨江伴他三年,怎會不明白他的想 法——想及此,原先湧上心頭的惱怒稍稍平息下,他臉色一整,調勻氣息後,才 緩緩說道:

  「殿下貴為天朝太子,倘若君子好逑可以吟誦《關雎》,倘欲抒發情思,大可淺唱《蒹葭》,民間艷歌質樸輕佻,倘若被有心人聽見,造謠生事,豈不又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眼前少年冷靜分析的態度令真夜有些訝異,有些欣喜,還有些莫名的傷感,

  難得正經的他,徐聲道:「侍讀,這兩年成長不少,能把事理分析得頭頭是道。」

  然而他下一句卻是:「只是我以為,詩經太過文雅,不如民間艷歌來得熱情直接。天朝立國百年來,民風一向文質彬彬,卻不知民間裡弄裡,藏著這許多熱情奔放的艷歌;身為儲君,自是應當瞭解百姓們真正的想法,所以學了些艷歌,有些曲兒確實頗有趣味,假使不能在公開場合裡歌唱的話,不知侍讀可願意在私下無人時,做我的知音?」

  意思是要他聽他唱那些讓人臉紅的艷情小曲?好像在對他求歡?

  「殿下美意,卑職心領了,可惜卑職不通音律,無法做殿下的知音人。」黃梨江理智地拒絕。

  真夜貌似十分失望的輕歎:「侍讀是我天朝神童子,六藝兼備,奈何獨獨不通音律,莫不是隨口推脫吧?」

  若是以前的黃梨江,定會直言反駁,然而今非昔比,他假假地笑道:「殿下忘了曾經提醒過卑職的話麼?」真夜曾親口教他要懂得保護自己,放掉無謂的天真,「當殿下的知音人,只會給卑職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既然看不出當中有任何好處,又何必庸人自擾,去傚法那高山流水的鍾子期?」並非真不懂音律,只是不想當他太子的。太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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