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梨子……倘若是個聰明人的話,就該離他遠一點。他不能給她美好的未來,跟著他,她會辛苦一生的。然而、然而他是這麼的放不開……幾番抗拒著自己的心意,卻只是加深對他的想望。多希望,此生有她做伴,他願是她唯一……
「你……不可以留太久,不能呆一整個晚上。」理智的那一面提出警告,雖然他已經快要失去理智了。
「我曉得。」她輕聲回應。「可我想冒一次險。」
他動容,低聲說:「遙影被封到洛地……」
「我聽說了。」市井裡都在傳這件事了。京城閒話流傳之快,使她懷疑消息泰半是自宮廷流出……
「我們今天……很不愉快。」
「看來手足太多,也是令人煩惱的事。」如果真夜都願意坦承兄弟相見的不愉快,那麼實際上的衝突,不同恐怕只會更嚴重。她故意輕描淡寫道:
「今天難為了你,等會我叫帶緣進來幫你沐發,洗個舒服的澡,然後上床睡覺,好麼?」他眼窩下有著淡淡的黑影,想來是真的長時間睡不好,可憐的真夜。
真夜忍不住微笑,「當我是小娃娃?要不要唱個曲子哄我睡?」
她摸著他略略消瘦的臉,笑道:「小娃娃,不必逞強,今晚讓我看著你睡個好覺。」
「希望今晚是個夢……」這樣就不必擔心留她在宮裡會節外生枝,寧可僅是在夢中相見,只有自己才知道發生在夢境裡的一切。
可惜伊人不解風情,爽朗的笑道:「能在夢境裡頭吃到千金難買的李二肉包,也算你厲害!」
真夜哈哈大笑,暫把煩憂心事拋卻腦後,摟著他的小梨子,難掩情動的低頭輕聲問:「要不要跟我同沐?」
想起當年,初入東宮時,那個同沐寢的調皮建議,黃梨江心想,同寢之事倒是教他給說中了,且還不止一次呢,真不知道是誰定性差。
如果再開同沐之門,後果將不堪設想。
為此,她把持住。「想跟我同沐,做夢比較快,我還是趕緊叫帶緣進來,把你料理清爽再送你上床睡個好覺,好去做夢吧。」
她悄悄推開他,要叫帶緣進來侍候,但真夜從她身後再度抱住她。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真夜在她敏感的耳後低語,外頭閒話必定傳得繪聲繪影,她才公冒險過來探視。
「不必道歉。」她將手掌按在他勾環她肩膀的手臂上。坦然道:「現在還不必。我黃梨江此生恐怕將為你擔心一輩子。日子還久得很,對於未來的辛苦,真夜,我不討厭你。」
起初因為不瞭解,是真有些討厭的,但這麼多年的相處,其實早就不討厭了,倘若明天她出了意外死去,她不希望真夜以為她還討厭他,而真相並不是這樣子的。
伴著些微愕然,真夜略鬆開手,後退一步,以便看清楚她臉上的每一分表情變化。
「你不討厭我?為什麼?我是才德在眾皇子之末的陌上塵,又長惹你生氣……」
「沒錯,你的才德是在眾皇子之末,也常惹我生氣,可我就是討厭不了你。我也常常自問,到底是為什麼」她語氣裡有著明顯的苦惱。
「那,為什麼?」他追問,想知道如果她不討厭他,那麼,是否也有一點點喜歡他。
「……在我回答之前,你先回答我,當年在太學裡,你到底是『欲善』還是要我『避善』?」
「……老實說,當時我根本沒想那麼多,我只想著,這位小公子看起來真秀色,不趕快把他搶來身邊放著,怕被人捷足先登。」事實證明,他當時的想法是正確的。「本來還理智的想要放了你,身體卻不聽使喚,硬把扇子塞給你,只是希望三天後還能再見到你。」他面露苦笑,吐露道:「至於之後的事,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也就是說,」她冷靜的下結論:「其實你根本沒想過什麼『欲不欲善』的問題,純粹只是一時興起的問題?」暫時不理會他說她秀色的事。
「算是吧。」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還不瞭解真夜時,以為他故弄玄虛,比較認識以後,才明白他根本沒那份心思去偽裝這種事。
旁人不是被他放蕩的形象給欺騙,就是以為他心機深沉,殊不知,用真實的自己面對世間百態,以靜制動,才是最上乘的偽裝。
只能怪這世道太險惡麼?竟將最單純的心思理解成最迂迴的老謀深算。
真夜能安然活到現在,繼續當他的太子爺,大概只是運氣好吧!他自小身處在這真真假假的險惡宮廷裡,真是辛苦了。
「我已經告訴你了,那,你的回答呢?小梨子,你為什麼不討厭我了?」他不遲鈍,自然感覺得出來,跟前女子對他的感觀已於早年大不相同,然而還是想聽她親口說出啊。
「這個問題嘛……」黃梨江勾起一抹有點玩世的笑意,回首瞅著他道:「我不打算回答。」開什麼玩笑!都已經表明不討厭他了,難道還要告訴他是喜歡他才不討厭的麼?這會讓他得意忘形吧!
真夜表情微僵住。「你不守信用。剛剛你明明說,我若回答你的問題,你就會告訴我——」
「你誤會了。我剛才是說,在我回答之前,你先告訴我,但我可沒說一定會回答你哦。」
真夜倏地怔住,好半晌,他嘴角抿了抿。「小梨子也懂得欺負人了呢。」
此番對答,正是為了安他的心,讓他知道,即使日後入朝為官,她也有能力保護自己。黃梨江微彎著俊眸道:
「如此,將來在朝堂上,才不會由人擺佈啊。」所以,真夜,不必擔心,她會保護自己的。
也許是心意相通,真夜儘管心中憂思,卻還是微笑祝福:
「看來我的小雀兒變成大鵬鳥了。既然已經不再需要金籠子的保護,那麼,就去飛吧!一路飛向那九重雲霄,快意乘飛去。」
黃梨江眼眸滿意是暖意地看著他,真像是只慣養的金雀鳥,即使將飛向林野,卻仍眷顧著最初的主人。若非他細心照顧,她哪裡能有展翅高飛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