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天冷,酒醉的腦子逐漸清醒過來,原本因酒力而發熱的身體也開始變冷。黃梨江注視著黑夜裡的車窗,思慮半晌後方道:「如果你想娶周家小姐,我會幫你。」
此話,讓真夜怔了一怔。
「你、會幫我?」何等大方、何等忠誠啊!真的一點兒都不會捨不得?
「沒錯。我也覺得這一樁婚事對東宮有利。」趁機拉攏周家的勢力,一舉將真夜推向不會再被人拉下的地位,往後才能高枕無憂。
黑暗裡,黃梨江瞧不見真夜臉上不悅的表情,只聽見他微諷道:
「你錯了,少傅,我會想去周家觀禮,不是為了想物色妃子。」更何況,他早就有個現成人選了,何必再費事。
「要不,是什麼?」
「你聰明,你自己想。」
「……什麼意思?」黃梨江不是聽不出真夜語氣裡微有諷刺,但他很少這樣對她說話,除非是兩人意見不合,鬧得很僵之時才會……即便如此,先低頭的,往往是他。
真夜看著她逐漸酒醒的表情,有點蠻橫地想豐:如果他真把話給攤明瞭,她是會逃避,或者選擇陪他一起面對?
見真夜久久不答,黃梨江又追問:「他怎不說話?你剛剛是什麼意思?」
第17章(2)
不解風情!他心裡頭嘀咕著,他的小梨子真不解風情;可轉念又想,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陷得這麼深啊。也好在她的不解風情,否則那些不時出現在她身邊的男人——吏部侍郎木瑛華、羽林將軍句徹,還有那不太值得一提的秦家二公子秦無量……不知該不該把周適意也算進去?不老早教他捧醋狂飲。
這麼多男人被她迷得暈頭轉向還不夠,甚至就連宮裡頭那些宮女,哪個不是每見了小梨子,就忘了他這位太子的存在,只顧追著她丟擲木桃木李,拚命想示愛……小梨子人見人愛,有時真讓他好想把她藏起來,不准別人多看一眼。
而他自己呢,則是一有機會麻煩就到處散播斷袖的謠言,籍此逼退那些原本有意想要攀上東宮的家族;然而自己播謠言是一回事,若是別人一起散播,就很有意思了。真夜發覺這些謠言往往摻雜著某些頗有趣的暗示,比方說——
與太子結親,可能不會有好結果;太子荒唐無才,要有一天害得母族、妻族滿門抄斬,也不是沒可能;君不見,去年那柳家小姐正是做了個最明智的選擇,她放棄太子這條繩索,改攀上另一條直通君王枕畔的繩索。這一攀,可不教柳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如今柳家備受看重,就是最好的例子。
當今君王孝德帝正值盛年,倘苦能為君王生下龍子,往後要靠著新皇子取得更大的力量,也不是沒可能。既然如此,何必冒險與地位很有可能支援的明光太子結親?風險太大了!
然而,造成這結果的原因,值得深究。
每每見小梨子為他冒著欺君的危險,在朝堂裡承受風風雨雨,他若不能當她背後的支柱,算什麼真男子!
儘管不可能突然「轉性」,從荒唐無才的太子變成「憂國憂民」的聖人,可他除了散佈太子好行男風的不實謠言籍以躲避婚事外,其他荒唐的事可一樣都沒做啊——好吧,他偶爾還是會去雲水鄉或是街市上逛一逛,但這些事都是化名葉真後才做的,也談不上荒唐吧!更何況,之所以去雲水鄉,是為了「封南」……
「真夜!」黃梨江第三次喚他。
真夜無奈道:「你真的不知道麼,小梨子?」
「知道什麼?」賣什麼關子啊!
「你真不知道,如今我朝最受青睞的未婚男子是誰?」
「是誰?」她濃酒未消,不想花腦筋思考這種問題。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哪。」
「你?」黃梨江直覺蹙眉。真夜都快滯銷了!問問當今京城裡的權貴門戶,有哪個做爹的,敢冒險將女兒嫁給一個癖好男風、地位又頗危險的爛泥太子?
近日在京城,只要有風聲傳出太子看上了某位小姐,那位小姐不是突然冒出個「自小訂下的婚約」,就是趕緊找人合婚,嫁了出去。
難怪京城那裡最近一些有名的酒樓不是被人整樓包下,主是暫時歇業,只因大廚全被那些權貴重金聘到府內擺婚宴酒席去了。
天朝民風重然諾,違背誓約的人必要遭人唾棄的。因此真夜就算是太子,他母后就算貴為皇后,也不能公然做出「奪人之妻」的舉動。
再不幫他一把,真夜真的會娶不到妻子,那就會變成天朝開國以來最大的一樁笑話了。
堂堂天朝太子竟然無女可妻,豈不是太可笑了麼?
皇后已為這件事關照過她,要她多留意,務必盡快幫忙為真夜覓得一門好親事,以保住中宮與東宮的顏面。
說實在話,她是東宮少傅,不是紅娘月老,為人作媒這事兒她不在行;但,太子無女可妻又真貽笑大方,有損東宮聲望啊。
自然,盛京未婚女子何其多,但真夜身份不比尋常,他是儲君,擇妻對像只能在四品以上的官司員門第及世代貴族間挑選,絕不能矮下身段,迎地位太低的女子為妃。
天朝律法又明文規定,五等親以內不得通婚;普通民間女子又不可能成為太子正妃,如此一來,真夜恐怕真的會找不到適合的妃子。
他已經二十一歲,在歷朝太子當中,算是高齡未婚的儲君了。
想想當今天子孝德帝,年十八時,就已立了一個正妃、兩名側妃,當時還是側妃身份的王皇后生下了真夜。
反觀真夜……真令人頭疼啊。
「小梨子你腦子是哪裡不清楚?」真夜失笑。「不是我。」他可是天朝有史以來最晚婚的太子,最受青睞的男子怎麼可能是他。
「不是你……」黃梨江點點頭。「對極了,當然不是你。」他沒滯銷就不錯了。「可若不是你,還會是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難道是在馬車外頭護衛隨行的龍英或朱鈺?總不會是帶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