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迷上人物寫生,你可以當我的模特兒嗎?」再次提出了要求。
女子身上側背著一個大背包,手中拿了一本畫冊及炭筆,身穿簡單的白T加上破舊牛仔褲,半長的頭髮自然地披在肩上,臉上始終帶著一抹淡笑,看起來單純得不像是有什麼目的;但就算如此,他也沒有興趣接受她的請求。
「很抱歉,我不太習慣被陌生人一直盯著看。」古卓也委婉拒絕了。
「怎麼會是陌生人呢?剛剛我們不是已經認識了嗎?你是古卓也,而我是黎恩。」
古卓也很想擺出慣有的冷落臉孔讓她知難而退,但顯然對這名叫黎恩的女孩並沒有太大的作用,她打開畫冊,遞給了他。
「你放心,我沒有什麼其他目的。這是我的作品,我最近畫一系列人物當作畢業展的展覽品。」
見古卓也一點接手的意願也沒有,黎恩蹲下身,將畫冊放在他的膝蓋上,自動自發的翻著畫頁,完全無視他錯愕的表情。整本畫冊如她所說的,是一系列人物,彎駝著背的老嫗、扛著水泥袋的建築工、市場內叫賣的攤販以及騎著三輪腳踏車的孩童……每張畫作栩栩出生地刻畫出人物的表情,傳神得就像是用相機記錄的照片般,顯示出女子的繪畫功力一流。
「姐姐,你好厲害喔,畫得好棒。」
綁著兩條小辮子的小女孩不知何時站在兩人身旁,跟著看著翻動的畫冊,眼裡閃爍著敬佩的神采,目光若有所盼的看著黎恩。
「叔叔,我想畫玫瑰花,但卻怎麼畫都畫不好,我是很想請叔叔教我啦,可是叔叔好像畫得比我還要差。」
小女孩的直言讓黎恩笑開了臉,古卓也卻是一臉無奈。
「叔叔,你認識這個漂亮的姐姐嗎?」
古靈精怪的眼神來回打量著兩個大人,最後定在古卓也的臉上,想也知道她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古卓也有些認命的回道:「剛認識。」
「這樣啊。那可以請姐姐教我畫畫嗎?我畫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不斷的強調,以表達自己真的很認真在作畫。
「但就是畫不好,如果姐姐教我的話,我一定可以畫出很漂亮的玫瑰花。」
不等古卓也回復,黎恩主動開口:「可以啊,不過……」笑看著眉頭開始有些緊皺的男子繼續道:「姐姐最近要交一份很重要的作業,需要你的叔叔配合,但是他真的很不聽話,怎麼辦?這樣下去姐姐就必須再去找其他人,這麼一來,根本沒有時間可以留在這裡教你作畫……」口氣很無奈。
「叔叔……叔叔……」小女孩撒嬌的抓著古卓也的手臂,甜甜的小嘴親了親他的臉頰。「叔叔不是說最疼小婕了嗎?你就答應配合姐姐,讓她交作業,這樣姐姐就可以教我作畫了,好不好嘛?」
暗黑深邃的眼神盯著黎恩人畜無害的笑臉,被盯視的她卻是一臉無辜狀,跟著小女孩在一旁有樣學樣的用一根小指頭戳著男子的手臂喊著:「好不好嘛,叔叔?」
小女孩噗哧一笑,一大一小就這麼用著小狗般汪汪的眼神望著他。
「頭痛」兩字已經不足以形容古卓也此刻的感覺了,荒謬才是他最真實的感受。小婕才八歲,任何撒嬌的舉動在她這個年齡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但這個看起來不到二十歲,但顯然應該已經二十幾歲的女子竟也做得毫不扭捏,古卓也的嘴角不自覺地微揚。
「叔叔笑了,他答應了!」
大女孩伸出手掌,小女孩見狀,很有默契的用自己的手掌擊向大張的掌心,開心得蹦蹦跳跳,好像剛完成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任務一樣。
「要畫我可以,但我只能給你三十分鐘,這是我的極限。」
「三十分鐘好像短了點耶,一個小時好不好?叔叔。」
這一聲叔叔!一向不大喜歡陌生人近身的古卓也,不知為何,竟也不討厭黎恩用她比一般女子沙啞低沉的嗓音戲謔的喊他叔叔,反而覺得很有趣。但,有趣是一回事,要他坐著不動,任人盯著一個小時作畫,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光想像主讓他有些後悔答應這件事。
「不行,就三十分鐘,再多一分鐘都不行。」堅決否決掉一個小時的要求。
「叔叔是個小器鬼。」黎恩不滿的指控。
被指控的人一點也不以為意的恢復了原有的冷漠表情,繼續翻著他的雜誌,只有那低頭帶笑的眼眸洩露出他的情緒。
「姐姐,快來快來!先教我畫玫瑰!」
小婕拉著黎恩,催促的帶著她往旁邊的綠地走去。
她仔細的教小女孩如何用簡單的線條描繪出玫瑰的形體,一旁其他的同伴也好奇的湊過來觀看。
「哇!姐姐好厲害哦,可不可以也教我?」
「我也要我也要!」
黎恩一一耐心教導小朋友們簡單的繪圖技巧,每張專注看著黎恩的臉上滿是崇拜,坐在一旁的古卓也不大專心的翻著雜誌,視線老是不自主地往坐在一群小人兒中間的女子身上飄去,一個甜得有些惱人的女孩。
這些育幼院的院童只要三餐能夠溫飽、有書可讀,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事了,即便對於繪畫或其他事物感到興趣,也無法像正常家庭那樣可以送他們去學才藝。就算再有天分,育幼院根本沒有多餘的經費去滿足基本生活以外的需求,只能靠自學或學校老師給予指導,因此也難怪他們會對黎恩這般的信服。
從這些小朋友身上,古卓也看到了以往的自己。他是一個棄嬰,一出生就被父母棄置在育幼院大門口,幸運的被善心的院長撿回收養。
小時候的他曾一度非常痛恨父母的離開,為什麼別人有的,他卻沒有?心有不甘的他叛逆到打架滋事蹺課,把一切不滿的情緒發洩到那肢體的打鬥上,總覺得只要身體夠痛,心就比較不那麼痛苦了。
然而那樣做的結果卻只為自己帶來滿身傷和不良少年的惡名,還差點被迫轉學,但心中的黑暗並沒有因此而撥雲見日,反而將他推入無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