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的一句話點醒了乘張不馴的他。
「你要讓父母離棄的陰影影響你一輩子嗎?你覺得他們值得你犧牲自己的人生,埋葬掉可能不同於現在的未來嗎?你想要這樣的人生嗎?」
他嚇出了一身冷汗,是啊!他為什麼要讓自己沉淪在那種可笑的悲劇人物輪迴裡?那不是他要的人生。
從此以後,他付出比以往要多好幾倍的努力,把那幾年沒有好好念的書補了回來。
上了高中後,他一邊讀書一邊兼差養活自己,最後如願考上大學,還以優秀的成績直升學校的研究所,並拿到全額獎學金;不過,他卻自願放棄了這項殊榮,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那就是努力嫌錢買下育幼院所在的那塊地。
書以後可以再念,但買下育幼院院童的安身處卻是燃眉之急。
育幼院的地是向人承租的,每十年一簽,原本的地主過世後,將地過戶給自己的兒子,對方嫌承租的租金太便宜,打算將地賣掉,但又礙於原本簽定的合約尚未到期,所以只能暫不動作。
但合約的期限只剩一年,眼看就要到期了,到時育幼院將何去何從?努力了這麼多年,他雖小有積蓄,但跟龐大的買地金額比起來,甚至還不及三分之一;如果再給他二年,他一定辦得到的,依他的能力,他有自信可以辦得到,但對方卻不願等待。
一想到此,古卓也的臉色就變得有些陰鬱。從小在育幼院生活,讓他嘗盡了人間冷暖。這世間善心的人絕對不在少數,這也是為什麼育幼院能夠支撐下去的原因;但相對的,以身份權勢論人品的也大有人在。
「嘿,你怎麼了?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一隻溫柔的小手輕拍他的臉,打斷古卓也的回想;對方愛笑的眼眸此時有些擔憂的望著他嚴肅的表情,莫名的有一股暖意流進了他有些乾涸的心田,心不自覺地起了陌生的顫動。
「不會是因為我一直喊你叔叔,所以你不開心了吧?那好吧,我就改叫你……」古思了良久,終於想到了一個好稱呼。「叫你好也人吧。」
好也人?這是什麼莫名其妙的怪稱呼?實在聽不出來有比叔叔好到哪裡去。
「因為你答應讓我畫你,所以你應該是個『好人』,而你的名字裡有一個『也』字,所以叫你好也人,很適合吧?」
古卓也倒真的希望自己是好野人(有錢人),這麼一來,就不需要為了買地的錢傷腦筋了。想到此,眼色又是一黯。
「你真的很不開心嗎?你等我一下喔,只要一下下就好。」
說完之後,快步往另一個方向跑去,留下一頭霧水的男人呆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過了幾分鐘,黎恩有些氣喘吁吁的往他奔來,將手中的大聲公往他手中一塞,古卓也莫名所以的看了眼因奔跑而臉色微紅的女子。
「不開心的時候要把心裡的話大聲喊出來,心情就會服爽很多。」
「在這裡?」
望了一眼四周不算多、但也不少的人潮,古卓也自認沒有勇氣在一群人面前上演所謂向神父告解時才會毫無保留宣洩心中想法的戲碼;更何況他一向不是個會對人掏心掏肺的人,要他毫不保留的在人前說出心裡的不快實在太為難他了,就算要做,也應該要去深山野嶺、人跡罕至的地方才適合吧。
「就是在這裡啊,快啊!」
見他遲遲沒有動作,黎恩拿過他手中的大聲公大喊道:「可惡的臭老頭!不要拿我心愛的事物威脅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此話一出,原本有些吵雜的四周頓時安靜到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所有人的視線全集中在那個高聲吶喊的女子身上。無視周邊人們驚訝的目光,黎恩繼續大聲喊著:「我要自由!不要綁住我!」
「姐姐,好好玩,我也要玩!」
小婕跟同伴開心地圍著黎恩搶著爭取下一個發言權,天真的以為這是什麼新型態的遊戲。
順手把手中的大聲公轉給一群興奮的小鬼們,黎恩轉向一張有些哭笑不得的酷臉,原本有些嚴肅的表情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難解的神色,不過,看起來心情已恢復不少。
「既然你不想喊,那我可以開始畫你了嗎?」
古卓也無可無不可的放下手中的雜誌。
「我該怎麼做?」雖然答應當她的模特兒,但對於模特兒該擺什麼姿態、做些什麼,他一點概念都沒有。
「你什麼都不必做,跟平常一樣放輕鬆就好了。繪畫不是拍寫真,並不需要太多不必要的裝飾,只要真切的表達所繪就可以了。」
第2章(2)
翻開畫冊,拿起畫筆,黎恩開始描繪他的臉,專注的看著他,有時還會微微瞇著眼;劍眉、有些細長帶點內雙的眼、挺直的算梁、薄唇和堅毅方正的下巴,他是一個長得不錯的男子,這種了悟讓黎恩稍停作畫的手,有些發呆的盯著他。
他不是那種會讓人看一眼就直喊帥的男子,眼神有些冷酷,對人很冷淡,嘴角常會不自覺地帶著對這個世界嘲弄的譏笑;他把自己隱藏在一副文明的外表下,但他的內心深處卻有一股野蠻原始的力量,只要沒控制好,可能隨時會爆發。
因為他身處的環境造就了這樣壓抑的個性嗎?
來見他之前,黎恩早就從父親那裡拿到了相關的背景資料,知道他是孤兒,但他並沒有自悲自憐的神態;相反的,他是自信且有些自我的,這點倒是跟她有些相像。
生活的磨練讓他才三十歲就有一種少見的沉穩內斂,堅毅的下巴透露出他不是一個會輕易妥協的人。
「你已經足足發呆了五分鐘,再這樣下去,你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低沉的嗓音提醒一直神遊的她,拉回了她有些遠走的思緒。
古卓也很少有機會被一個女子這樣毫不掩飾的打量過。雖然為了作畫,所以盯著他瞧是很正常的,但女子的神色中隱約有一種除了單純作畫外的探索;在他的記憶中,似乎沒有印象曾見過她,今天應該是他們第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