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夫斯基的經紀人與隨行人員,正為了安撫大批媒體的情緒而忙得焦頭爛額,正好給了貝一葦乘虛而入的機會。
等到工作人員發現時,貝一葦已經追進劇院裡了。
「先生!先生!非工作人員禁止進入——」
但貝一葦置若罔聞。
此刻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親眼證實走在諾夫斯基身旁的年輕女子道是誰!
貝一葦不顧一切的在劇院的通道裡飛奔,厚厚的紅色絨毯吸收了他急促的腳步聲,但卻吸收不了胸腔裡狂亂的心跳聲。
終於,他追上了走在前頭的諾夫斯基與那名女子。
「樂睇!」
他的喊聲使前方的兩人不約而同的回過頭來。
心跳,震耳欲聾。
貝一葦終於對上了她的視線,那一瞬間,全世界彷彿都靜止了——
老天!是她,真的是她!
「樂睇。」這一次,說出口的不再是臆度,而是確認。
乍見貝一葦,裴樂睇心中震驚,但她很快的將之壓下,她對電話的彼端說了些什麼,然後收了線,對貝一葦露出一個雲淡風情的淺笑。
「哈羅!好久不見。」
諾夫斯基低下頭問:「樂睇,你認識他?」
「嗯,他也曾是瑟林的學生。」樂睇淡淡帶過兩人的關係。
諾夫斯基卻朝貝一葦投去一個饒富深意的眼神。
這時兩名工作人員也追了上來,一左一右的架住貝一葦。
「這位先生,您不能進來這裡!」
「麻煩您跟我們出去好嗎?」
「這位先生,如果您不肯配合,我們只好叫警衛了……」
不管他們說了什麼、怎麼拉扯他,貝一葦全都不為所動,一雙眸子只管牢牢地盯住樂睇,不肯離開的堅決態度清楚地寫在臉上。
樂睇見狀,忙出聲道:「沒關係,就讓他進來吧!這位先生是我的朋友。」
聽見樂睇這麼說,工作人員才放開貝一葦。
這時,旁觀一切的諾夫斯基忽然拍了拍樂睇的肩,低聲道:「明天上午要做最後的綵排,不要太晚回飯店休息。」
樂睇先是一愣,接著便意會過來,她知道諾夫斯基這麼做,是有意留給她和貝一葦獨處的時間,不由對他露出一抹感激的笑。
「好的,老師。」
諾夫斯基離開後,樂睇走向貝一葦。
兩人面對面而立,點點滴滴的往事,在兩人目光的交會間流過。
有好半響,他們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最後,是樂睇打破了沉默。
「我們的重逢,還真是轟轟烈烈啊!」說完,她的唇角露出一絲頑皮的笑意。
這抹笑意,奇異的冰釋了兩人之間的僵持。
「是啊!」貝一葦的聲音,不知為何多了一絲暗啞。
「我是有好多年沒有回台灣了,這附近有什麼地方可以坐下來吃點東西嗎?我還沒吃晚餐。」
聽她這麼說,貝一葦不禁笑了。
「當然有。」
***
貝一葦帶樂睇到了一間以中華料理聞名的餐廳——匯芳園。
這間餐館是開了五十年的老字型大小,外觀仿造江南名園建成,門口還種了一棵柳樹。這裡的中華料理並不昂貴,但是絕對地道,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試成主顧。
當第一道招牌黃金蟹肉炒飯端上桌時,樂睇發出了有如孩子看見糖果屋般的讚歎。
「噢,天啊!聞起來超香,看起來好好吃喔~~米飯裹上一層黃澄澄的蛋液,炒得粒粒分明,我在美國連做夢都會想到它!」
「那就多吃點。」貝一葦舀了好幾勺到她的碗裡。
「別把炒飯全讓給我了,你也吃啊!」
「好。」他笑應著,但動作卻不曾停過。
隨後送上的紅糟肉、金華火腿燜高麗菜、豆腐粉絲煲、紹興酒佐醬烤龍鱈與椒香花繆燉雞湯,又引發她一陣歡呼,鄰近幾桌客人聞聲不由好奇的轉過來,帶他們看見樂睇時,好奇的目光頓時轉為驚艷。
事實上,打從樂睇一走出國家戲劇院,注目的視線就不曾少過。
因為常年練舞,使樂睇的身段顯得格外纖細,而且她似乎比他記憶中高了一些,站姿與走姿自然透著舞者的優雅。
當然,她的衣著也功不可沒。
她內穿一件簡單的龐克風格長版白T,外罩煙灰色劍領短板西裝外套,袖子隨行的捲起,露出手腕上BligBlig的手環,食指上碩大的拜占庭風格戒指,與鬆鬆繫於腰間的皮帶扣相輝映。
她的下身則穿著所有女人不惜力行減肥也要塞進去的超細身黑色Skinny牛仔褲,極窄的褲管延伸了她原本就修長的小腿線條,最後在黑色漆皮踝靴中完美收束,肩背一隻磨損的半舊、鑲有鉚釘的軟質大挎包,一頭烏瀑般的長髮則用黑色皮繩信手紮起,隨意的垂在肩側,在斜戴一頂黑色紳士帽。
非常時尚,超級有型。
若不是知道她是一名現代舞舞者,貝一葦肯定會以為她是誤將台北街道當伸展台的模特兒。
三年的時光有如魔法一般,讓一個青春少女,蛻變成一個個性與自信兼具的女子。
意識到貝一葦的目光,樂睇不由笑問:「有什麼不對嗎?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貝一葦搖搖頭,笑道:「你變漂亮了。」
「謝謝,」她以茶代酒,笑著朝他舉杯,「你也很帥!」
經過了三年職場的歷練,貝一葦已經完全退去當年的書生氣,變成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
昔日那個戴著黑框眼鏡,老是穿著連帽T恤與牛仔褲的男孩,已被眼前這個穿著合身西服的男人所取代。
如今的他,一望而知的是個事業有成的男人,唯一不變的,是他依舊溫暖的眼神。
樂睇曾經想像過,若是兩人再見面,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她想過自己可能會失控落淚,或是像那些愚蠢的肥皂劇一樣,憤怒的質問他當年為什麼不告而別?
可是當兩人再度聚首,樂睇才發現,痛苦過、生氣過、埋怨過、消沉過,但最後沉澱下來的,只餘那些美好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