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貝一葦從沒有自她的生命中消失,他一直存在於她的心底。
「看起來你混得不錯啊!穿得西裝筆挺的。」樂睇笑道。
貝一葦看了自己一眼,有些好笑的問:「穿西裝就代表混得很好嗎?」
「嗯……該怎麼說呢?」樂睇努力地搜尋腦中的中文字眼,「感覺有種專業人士特有的那種從容不迫的氣質。」
「在我父親底下做事,被磨出來的。」貝一葦並不想多談自己,「你呢?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
「從瑟林畢業後,我考進諾夫斯基老師的舞團,接著就是一連串的魔鬼訓練,每天就是重複著練舞、挨罵、練舞、挨罵……」
貝一葦聽得笑出來。
「這麼慘啊?」
「超慘的好不好!」
她做了一個幾乎虛脫的表情。
「你也知道,諾夫斯基老師的脾氣,和一頭沒睡飽的熊差不多,他又是個超級完美主義者,在他的舞團接受訓練比在瑟林時嚴格多了,我幾乎沒有一天不被罵的,不過也幸虧這樣的『魔鬼訓練』,我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站上舞台,想到過去三年我竟然能夠咬著牙苦撐過來,真想頒一座『最佳勇氣獎』給自己!」
「那是因為你喜歡舞蹈吧?」
貝一葦永遠記得,在「Movement」,樂睇所跳的舞作「魔琴」,是多麼震撼人心。
「是,」她坦白的說:「如果沒有了舞蹈,我就一無所有了,它是我生命的全部。」
第5章(2)
「生命的全部……」
貝一葦想著,對自己而言,究竟什麼可以稱之為「生命的全部」。
但是他發現——他沒有那種東西。
他喜歡小提琴,但是並沒有熱愛到可以為它放棄一切的地步。
或許在世人的標準裡,他現在還是年少得志、事業有成的,可是他的心裡卻有一種缺憾,怎麼也填不滿。
再大的成就,再多的財富,沒有人分享,也只是空虛而已。
用完了好吃到不行的招牌甜品芝麻香鍋餅與柚香燉冰梨後,貝一葦問:「有沒有吃飽?」
「有,大~滿~足!」她心滿意足的拍了拍肚子說。
貝一葦露出寵溺的笑。「明天再帶你去吃別的。」
樂睇聽了,只是淡淡笑了笑,沒說什麼,拿了包包與手機起身。
「你終於辦手機了?」他記得她以前最討厭被手機制約。
「對呀,沒辦法,工作需要。」
「給我你的電話號碼。」
樂睇念了一串數位,貝一葦立刻輸入進手機裡,然後按下撥號鍵,將自己的號碼傳給她。
結賬離開匯芳園後,貝一葦招來了計程車。
「還想去什麼地方嗎?」
樂睇搖搖頭,「不了,明天還要排練,我得早一點回去休息。」
「那我送你回飯店。」
上了車,貝一葦對司機說了飯店名稱。
計程車裡,兩人隨同坐在後座,中間卻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這就是他們現在的距離嗎?他們兩人心中都閃過一樣的問號。
貝一葦打破沉默道:「明晚我會去看演出。」
樂睇不想破他冷水,但還是告訴他,「可是……首演日的票一個月前就已經賣完了哦!」
貝一葦笑:「我會想辦法弄到票的。」
「什麼辦法?」她很好奇。
他側首想了想,「嗯……總之先透過關係問問看,不行的話就去網拍找,再不然就只好去買黃牛票。」
樂睇聽完,不禁哈哈大笑。
見她笑得那麼開心,貝一葦也不由得笑了。
二十分鐘後,計程車在飯店門口停下,飯店門童替樂睇開了車門。
「謝謝你請我吃飯,很高興再遇見你,拜!」
目送樂睇下車離去,心底忽然有個聲音在質問貝一葦——
就這樣?
禮貌而生疏,這就是往後他們兩人的相處模式?這就是他想要的?
不!他不要這樣!好不容易才又見到她,他不要只是安於普通朋友的關係!
「樂睇!」貝一葦忽然喊道。
正要進門的樂睇詫異的回過頭,看見貝一葦竟跟著下了車。
「怎麼了?」
他看了她好半響,然後痛苦的搖頭,「不對!不是這樣的!」
他的神情,莫名的揪緊她的心。
「貝一葦?」
他望住她,滿眼苦惱,「像這樣言不及義的說些場面話,小心翼翼的像是在防備什麼,這樣的相處根本沒有意義,這不是我要的。」
樂睇咬住下唇,感覺心在顫抖。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有種預感,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會擊潰她——
「樂睇,無論你信不信,我只想告訴你,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等待與你重聚。」
***
羅曼、諾夫斯基舞團在台灣的第一場演出,獲得了空前好評,謝幕之後,來自觀眾席的掌聲甚至長達七分鐘之久。
下了舞台後,樂睇連舞衣都來不及換下,就馬上被諾夫斯基叫到休息室去。
諾夫斯基無視於由外頭湧入的賀電與鮮花,暴躁的將所有人都趕出休息室,只留樂睇與他獨處。
諾夫斯基臉色非常難看,兩道鋼硬的眉毛像兩柄雪亮的劍鋒在眉心交匯,他在休息室裡煩躁地踱著方步,從左邊走到右邊,又從右邊走到左邊。
最後,他終於走到樂睇前面,用一種壓抑的聲音質問:「告訴我,你跳舞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想著跳舞。」
「胡說!」他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毀了整個演出!」
樂睇抿唇,沒有接腔。
「你扮演的是『白色』,代表的意義是純潔無暇的稚愛!可是你心有旁騖,今晚你連平常一般的水準都沒有表現出來!你是想要我把你換掉是不是?」
「當然不是!」樂睇激烈否認。
跳舞是她的全部,樂睇無法接受自己被換掉。
諾夫斯基冷笑,「看樣子,昨天那個莽撞的年輕人果然給你帶來不小的影響……」
樂睇有些懊惱地咬住下唇,下意識避開諾夫斯基嘲弄的眼神。
她沒又為自己辯護一個字,事實上她也做不到——
因為諾夫斯基全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