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樂睇。
第四場演出結束後,樂睇又被叫到休息室。
樂睇這幾天的表演不管有多努力,諾夫斯基總是不滿意,她下舞台後沒有一天不挨罵,這次她已有心理準備,老師將她找去,肯定又有一頓好罵。
當她踏進休息室,樂睇愣了一下。
原以為會如往常只有自己和諾夫斯基,沒想到今天又多了一個人,那是在「愛」這台舞作裡,擔任「白色」一角候補舞者伊琳。
伊琳看見樂睇進來,緊張的對她點了點頭,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全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叫到休息室來。
諾夫斯基背對她們許久,始終不發一語。
就在她們快要因為那僵持到氣氛而胃痛時,諾夫斯基終於打破沉默——
「明天是台北場次的最後一場,才明天開始,由伊琳取代樂睇的角色,台中和高雄的表演樂睇也不必隨行。就這樣,你們可以出去了。」
這表示……她被換角了!
「老師!」樂睇喊道。
諾夫斯基猛地轉身,挑高了花白的眉。
「怎麼?我說的話有哪一個字你聽不懂的?」
「為什麼?我想知道為什麼?」
雖然樂睇強自壓抑,但憤怒與不服氣仍寫在她的臉上。
諾夫斯基看了伊琳一眼,以下巴朝門口一揚。
「是,老師。」伊琳帶著既驚喜又不敢置信的表情退了出去,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和其他團員宣佈這個大好消息。
第7章(2)
休息室內,剩下樂睇與諾夫斯基對峙。
「理由,我在演出的第一天就已經告訴過你了,是你一直沒有聽進去。」
「我遵照您的指示,極力揣摩您要的感覺,我做的不對嗎?」
「當然不對!」諾夫斯基怒道:「過去你的舞蹈是『融入』,現在的你只是在『演出』!我的舞團要一個舞蹈演員做什麼?你不如去百老匯跳舞算了!」
「但是我的跳法並沒有改變啊!」她爭辯著。
「對,但是你的心態卻變了,這就是我把你換掉的理由!」
「老師……」
「你給我好好回想,從前的你是怎麼詮釋『稚愛』的?如果想不出來,就再也別回舞團!我這裡不需要一個半吊子的舞者,我的舞團也不養沒用的人!」
說完,諾夫斯基怒不可遏的甩門離去。
像一道驚雷劈過,樂睇愕然呆立良久。
在她最荒廢舞蹈的時候也不曾放棄她的諾夫斯基,在舞蹈事業上亦師亦父的諾夫斯基,第一次對她表現出如此痛切的失望。
這也是生平第一次,她嘗到被全盤否定的滋味。
***
吃過晚飯,貝一葦由司機開車送他前往國家戲劇院。
今晚是諾夫斯基舞團在台北的最後一場演出,雖然已確定會在台北再加演三場,不過那是兩星期後的事,在舞團南下的這段期間,兩人若要見面,勢必不可能像在台北一樣容易。
與樂睇交往時,貝一葦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未來必定會因樂睇工作的關係而聚少離多,但他不會阻止樂睇追尋她的夢想,因為他太過瞭解舞蹈對她的意義;他願意扮演一個港灣,一個守護者,在樂睇倦極回返時,有個可以安心棲息之所。
貝一葦準時入場,位置在前排正中央。
七點半,戲劇院的燈光暗下,簾幕拉起,表演正式開始。但是——
舞台上,那個跳「白色」的舞者,竟不是樂睇!
貝一葦一度以為是自己隱形眼鏡度數不夠,但是他買上推翻了這個想法——
就算不能確認舞者的面容,但在同一台舞劇看過四次後,他怎麼可能錯認樂睇的舞姿?
樂睇呢?如果她不在舞台上,那她去了哪裡?
昨天分別時她還好好的,會不會是上台前臨時出了什麼狀況?她病了嗎?或是練習時扭傷了腳?
貝一葦雖然坐在位子上,卻對舞台上的表演視而不見。
他就這樣心神不寧著,好不容易挨到中場休息,他迅速走出表演廳到大廳打電話。
樂睇的手機響了許久,然後直接轉入語音信箱。
他又試了幾次,結果相同。
貝一葦放棄打電話,直接離開戲劇院。
劇院外,不知何時竟下起了大雨,貝一葦冒雨攔了部計程車,直奔樂睇所著的飯店。
貝一葦敲著1662號房的房門,始終無人回應,原以為樂睇不在飯店裡,卻隱約聽見房內傳來電視的聲音。
他試著轉動門把,沒想到門卻開了,他走進房內,房內非常的暗。
電視機開著,放映著樂睇跳「愛」的練習光碟,卻沒有人在看。
「樂睇?」他喊著,卻沒有回音,直到他看見床邊有一團白白的東西動了動。
他走過去,看見樂睇裹著床單縮成一團。
他摸索著,點亮了床頭燈,這才看見她蒼白無血色的臉。
突來的光線刺激了她酸澀的眼,她難受的轉開臉,幾乎想用床單蒙住自己。
貝一葦在她面前蹲下,她的樣子令他好擔心。
「樂睇?」
樂睇聽見有人在喚她,鼻端嗅到了雨水的氣味,樂睇茫然的轉向聲音的來源,貝一葦的憂慮的面容,由一團模糊地殘影逐漸變得清晰。
「一葦……」她的聲音沙啞。
「發生什麼事了?你病了嗎?」
她搖頭,然後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貝一葦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只是跟著她。
樂睇在到小几前,拿起DVD放映機的遙控器,按下「播放」鍵,將光碟重新放映一遍。
這張光碟,從昨夜到現在,她不吃不睡已經反覆看了幾十遍,想要找出諾夫斯基所說的不同,可是她就是找不到。
她不懂,她的舞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直到現在,她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被換角!
忽然間,一種又氣又急的情緒猛然迸發,她驀地摔掉受傷的遙控器,抓起沙發上的抱枕用力擲向牆壁,抱枕飛過去砸中了花瓶,花瓶跌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還不夠,樂睇又抓起另一個抱枕,狠命再擲。
「樂睇!」貝一葦從背後抱住她,怕她傷了自己。